“你們先下去罷。”
“這……”
徐敬下意識想規勸公主,但看到封月閒目如點漆看向自己,那雙妙目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忐忑猶疑,他忍不住打了個顫,不敢多露馬腳:
“是,太子。”
宋翩躚目光流轉到徐禮身上,蜻蜓點水般停留一瞬,又移開,笑道:
“你年事已高,早些休息。雪青和徐禮在外頭等吾吩咐。”
“奴才告退。”
三人帶著宮侍儘數退下後,徐敬將門掩上,封月閒目光停駐在宋翩躚麵上。
她的注視輕而易舉地讓人感受到壓迫感,她淡淡道:
“太子果真待下屬極好,是個細致人。”
“久臥病榻,不得已將養出點好性子來,讓你見笑了。”
封月閒頓聲:“月閒不敢。”
“你已是太子妃,不必如此見外。”宋翩躚道,她停下,細細喘氣後,繼續道,“若說現下宮中,倒是我們的關係最為牢固。”
床榻之上的人,腰肢細得仿佛一折就斷,鴉青發絲披散而下,發尾逶迤在腰間,襯著那張臉隻有巴掌大,細細喘氣時像隻貓兒。
太子樣貌的確雌雄莫辨,但何時能讓她心中感到如此怪異。
封月閒不動聲色地斂眉,麵色如常:“這又從何說起?”
語氣仍是不太在意。
“父皇臥病不起,楚王作祟,宮中不知多少人是他埋下的暗線。”宋翩躚直言道,泄出一絲苦笑,“但隻有你我,絕不會與楚王站在一起。”
她代表的是如今的皇權,而封月閒,是忠臣。
封月閒挑了挑秀麗的眉,再度打量對方,似乎沒想到太子會說得這麼直白,倒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意思了。
“太子說笑了,您為君,月閒為臣子,關係本就牢固不可破。”
“其中的真假有幾分,你知,我也知。”宋翩躚笑了笑,“你早已得到消息了罷?”
“什麼?”封月閒滴水不漏。
“太子病情加重,半旬前就病得下不了榻的事兒。”宋翩躚舒了口氣,“宮中之事,豈能瞞得過你。”
“否則,你是萬萬不肯嫁進來的。”她最後道,坐在榻上,看向立在殿前的封月閒。
封月閒的目光一定,寒芒更重幾分。
宋翩躚不躲不避,秋水剪瞳,盈盈泛著水光。
封月閒倏然一笑,顏色如芳菲開儘,眼卻透著捕食者的警惕,是警惕獵物即將奔逃的眼神:
“既如此——你是誰?”
“能與太子麵容如此相似的,你心中已有結論了罷?”宋翩躚笑容淺淺道。
封月閒嗤笑:“是有一人選,但素聞那人不堪之極,與我今日所見,可半點不一樣。”
“……”
宋翩躚差點被指著鼻子罵“公主是個小傻逼”,即使她不是原身,此時也難免赧然。
她抿了抿嫣紅的唇,抬手就要掀開錦被,下了床榻再說。
本身在床上跟人對話就不禮貌,若不是徐敬他們堅持讓她偽裝太子到底、不能下床,她也不會如此。
“還是躺著吧。”封月閒忽然道,製止她的動作。
她踱步走近,站在床榻前,垂眸看下去,眼睛在她嬌小的身影上轉了圈:
“聽聞公主的身子骨沒比太子好到哪兒去,大婚之夜——可彆暈過去了。”
宋翩躚默然了下。
“的確如此,若非案牘勞形,皇兄也不至於……”
“太子呢。”封月閒問著,語氣卻無幾分疑問。
太子若是尚好,憑他的溫潤擔當,絕不會把妹妹推上來。
以封月閒的才智,怎會猜不到。
“已好生送出宮去了。”宋翩躚眼睫一扇,輕聲回道。
從封月閒的角度,隻能看到她發如鴉羽,從圓潤的肩頭流轉而下,愈發顯得身形纖薄,孤單無助。
她抬手按按眉心,出言打破平靜:
“太子辛勞半生,也算能歇息了。”
宋翩躚仰首看她,巴掌臉小小的,鴉羽墜在腦後,脖頸白淨勝雪,精致鎖骨盛著小小兩窪春水。
“皇兄已去,便讓我來繼承遺願,還望月閒助我保全大黎。”
“公主言重了。”封月閒淡聲道。
她向後退了兩步,目光從搖晃的紅燭上掠過,昂首道:
“封家不過是去了官職的普通公侯,家父已老,家兄隻知戍守邊關,擔不起這重任。”
“還有月閒。”
封月閒一笑,真有幾分閒人的雲淡風輕,但眸中寒光未散,隻毫無誠意地推脫:
“我已嫁為人婦,從此是皇家婦,豈是封家人。”
“若說出嫁從夫,公主並非我夫君,我無從聽令於你。”
她看了眼宋翩躚,帶些揶揄,“倒是公主,還得喚我聲皇嫂才可。”
這人當真難纏,四兩撥千斤,滑不留手,宋翩躚倚靠著錦繡羅枕,眸中秋水無波,跟著笑了:
“都說長嫂如母——”
“我怕月閒你年紀輕輕,擔不起如此重任。”
封月閒神情一頓,看向宋翩躚的眼眸。
兩人再次對視,不退不讓。
宋翩躚道:“如今我注定要頂著皇兄的名號,占著他的位,他不在,這太子之位。”
宋翩躚點了點錦被:“這東宮。”
又指了指天:“乃至這天下,都要落入他人之手。”
“你也不想看到那種局麵吧。”
封月閒眸色微深:“他人又是何人?宋渠?”
宋翩躚搖頭。
封月閒眸色更深,勾唇道:“若是如此,不如給我封家,定讓大黎歌舞升平,國泰民安。”
宋翩躚又想歎氣了。
封月閒疑心病太重,仍在試探她。
“是楚王。”
“楚王說到底也姓宋,你們宋家爭來鬥去,我封家便可漁翁得利。”
宋翩躚悠悠道:“月閒忘了,你已嫁為人婦,從此是皇家婦,豈是封家人。”
竟是把封月閒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
“……”
封月閒一時被堵住口舌,宋翩躚終於暢快地舒了口氣。
但一時口頭較量的輸贏不能解決問題,皇室式微,說到底是求人家辦事。
就像老板之前瞎比一通操作,把最能出業績的員工劈頭蓋臉罵了頓,還給人家降職。
如今又想憑三兩句話,哄人家流血流淚又流汗,要不是人家對公司極為忠誠,早就炒了老板了。
好在封家滿門忠骨。
即使封月閒看著一身反骨,到底心藏忠義。
如今想讓員工重新喜歡上公司,老板是不能高高在上了。
宋翩躚下了床榻,見封月閒目光微動,似乎極為關心自己,心中把握更強一分。
看來封月閒的忠心比自己估量的更多,還擔心diss過她的原身的身體。
宋翩躚嫋嫋婷婷地立著,一身中衣白得晃眼。
她款款一拜,行了個蹲禮。她餘光看到封月閒腳下微動,下意識想避開,又生生將自己釘在原地,受了這份禮。
願意接受就好。
宋翩躚心下微鬆,保持蹲禮的姿勢,恢複本音:
“從前若有不當之處,翩躚在此賠罪了,是我年幼不知事。”
“從今往後,還望月閒助我,助大黎。”
聲音也像貓叫一樣,柔軟極了。
封月閒有片刻失神,很快反應過來。
幾句貶損,就讓自己被上京當做談資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此時向自己低下高貴的頭顱。
金枝玉葉垂下纖細的腰,一身傲骨朝自己折下去。
她甚至能看到她小小的發旋。
——但這就夠了嗎。
封月閒從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打動的人。
“你不必如此——”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麵前的人忽然晃了晃,隨即重心不穩般倒了下去,仿佛楊柳被風吹偏了婀娜身姿。
封月閒伸臂一攔,一勾,將人攬入懷中,半抱著替她穩住身形。
她蹙起眉,怎麼回事。
但隨即,身體先於理智,她感受到中衣下溫軟的身體。
薄薄的一層衣物毫無作用,隻是若有似無的一層阻擋,那端的溫熱悄悄傳遞,含羞帶怯般。
明明是她體溫更高,但她卻如被燙了般收回手。
幸好宋翩躚已站穩了。
“我身子不大好……”
宋翩躚因為原身身體狀況,賠罪不成,反而又在封月閒那欠下個小人情,心下無奈,甚至哭笑不得。
“多謝你。”
封月閒冷肅道:“身子不好就少做這種事,倒給旁人添麻煩。”
宋翩躚抿唇點頭。
封月閒看她這樣乖巧聽話,不頂嘴了,不說教了,心裡反而不是很得勁。
她感覺自己今天,腦子不大好。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