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1 / 2)

青陸自小就聰明,記事比旁的孩子早,也記得深。

她記得七歲時,父母匆匆出門,便再未回來。桌上的飯菜涼透了,青陸實在餓極了,自己用勺子一點點吃著小米粥,爬上客廳沙發睡覺。房間有育兒機器人在,她不是很怕,隻覺得太安靜,家裡從未這麼安靜過。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有開門的動靜忙爬起來。門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打開,冬天冷寂的空氣和幾位高大的叔叔阿姨一起,湧入她和父母永遠溫暖的小家。

有一個阿姨在沙發上找到她,不由分說地抱著她落起了淚。青陸當時不明緣由,後來明白,這意味著她等的大人不會回來了。

依照規定,青陸先是被送到了社會救濟院,在比青陸還高的登記桌子前,救濟院的人員拿起她細小的手腕,在個人終端上輸入了“父母皆亡,孤兒,待領養”的標記,再目帶憐憫地摸摸她頭說一句: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以前家境也不錯,才幾歲啊,轉眼間就……唉。”

青陸仿佛才意識到什麼,蹲下來嚎啕大哭一場,嗓子哭啞了,臉哭得通紅,把大人們嚇了跳。

小孩子哭起來有股犟勁,哭到最後青陸也沒被誰勸住。痛痛快快地哭了場後,青陸再沒哭過,甚至很少再跟人說話。

社會救濟院的日子並不難過,但也沒什麼樂趣。經常有大人來這,挑選貴重商品似的打量救濟院的孩子們,或喜歡,或評估,他們看到青陸時總眼前一亮,跟救濟院的人交流一番後,滿意地點點頭,來到青陸麵前問她要不要跟他們回家。

青陸總搖頭。

這樣幾次三番後,救濟院被挑剩下的孩子就不跟青陸說話了。青陸太得大人喜歡了,又不要這份喜歡,而其他人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襯得他們多可憐啊。

再來人時,青陸就被孩子有意無意的,用極天真的方式排擠到了最角落的地方,於是青陸總聽著大家的歡聲笑語,站在角落的陰影裡,仰頭看燦爛白光中隨風搖晃的斑駁樹影。

春天過去後,那日闖進青陸家、抱住青陸哭泣的章茗來到社會救濟院,想收養青陸。

青陸認出了章茗,她睜大眼靜靜地看著章茗,章茗的眼睛很亮,盛滿了真切,青陸沉默一會兒後,輕輕點點頭。

章茗特彆高興,下次來就帶上了丈夫,去救濟院院長辦公室谘詢手續。

有一個好心的社工將青陸帶到院長辦公室,想讓青陸多見見未來的領養人,能多說兩句話。他牽著青陸走到辦公室門前,就聽見未闔緊的門裡傳來紛亂的對話聲:

“……什麼?青陸的資產要在18歲之後才能動用?我在星網查過,現在律法規定的不是隨監護人走嗎?”

“先生,一般來說被領養人的資產是可以由監護人調用、用在被領養人相關部分的,但青陸的父母留下的資產數額龐大,另有專人打理的基金會……正因如此,在沒有親屬的情況下,青陸才會被送到救濟院,而不是隨意交出監護權。”

院長蒼老的聲音陡然嚴厲:“這位先生,您不會是衝著資產來收養青陸的吧?”

“不是不是,院長彆誤會——魏楓你怎麼問這個?我想收養青陸是因為她是小瀾唯一的孩子,你快跟院長解釋清楚。”

“得了吧,要不是為了那筆錢,老子閒得慌啊來領養個孩子——”

“魏楓你說什麼呢!”

“快回家,自家孩子還等著吃飯呢,早知道白跑一趟,不如拿路費給我的寶貝女兒買蛋糕吃。”

“你彆拽我……”

吵罵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青陸用力掙開社工的手,大步跑遠。

夏日的光亮得炎熱,青陸心底卻泛起冰冷的寒氣,讓她止不住地顫抖。

第二年立秋那天,救濟院熱熱鬨鬨,社工把孩子們都好好打扮了番,據說是有大人物要來。

青陸換上了生活阿姨遞來的白色公主裙,阿姨還給她紮起了頭發,青陸抬起頭時,看到很多同齡人都在看她,阿姨擁著青陸笑:

“看來大家都覺得我們小青陸最漂亮呢。”

“對了,青陸你彆再粗心弄臟衣服了,也不可以再拿剪刀剪,很危險。”

青陸垂下了頭。

往往如此,她越是得到了漂亮衣服,等待她的越是更嚴重的排擠。青陸當然不會多高興,不過,她也不覺得很難過。

救濟院發的小裙子完好還是被其他人偷偷弄臟、剪壞,午餐發的小蛋糕是不是會被其他人理直氣壯地拿走,青陸都沒什麼感覺,她隻覺得很無聊,提不起興趣來。

但她沒想到,這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同伴這次會直接把她推搡到一個廢棄箱裡,啪的一聲蓋上蓋子。

青陸眼前一片黑暗。

頭頂傳來沉悶的聲音,像有人在蓋子上跺腳,哢噠,合金蓋發出閉合的鎖扣聲。

“……把她關起來好嗎?”

“誰讓她今天這麼好看,站角落裡都讓人總看她,我們等下回來把蓋子打開就好了。”

一片黑暗內,腳步聲越來越輕,越來越遠。青陸在黑暗中蜷成一團。

-

救濟院的大廳外,孩子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那裡站著幾個人,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但阿姨口中的“大人物”不同以往那些來挑孩子領養的,簡直讓他們連走過去都不敢,心裡直發怯。

那些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圍著一個中年叔叔和一位小姐姐,那個姐姐看起來就像童話書中的公主。

公主一舉一動都讓人移不開眼,讓他們想起高貴又優雅的白天鵝,不少女孩都用羨慕的目光看著她,因為差彆太大,甚至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嫉妒來。

“我們來接一位叫‘青陸’的女孩。”孩子們心中的公主啟唇,對院長道。

院長心中的驚駭還沒壓下,他隻接到了上麵的指令說要好好接待,卻不知道是宋家家主帶著千金親自過來,還要接走一個孩子。

他謹慎道:“這半年來,想領養青陸的很多,隻有一對夫妻差點成功了,其他都被青陸拒絕了……不知宋先生……”

“我和她父親是舊友。”宋父言簡意賅,他積壓已久,單單短促的一句話聽不出什麼情緒,讓院長緊張之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話。

宋翩躚微笑道:“家父剛從國外療養回來,聽說了青陸的事情,就帶我來這裡接她回去。”

“您把青陸喚來見一見吧。”

院長鬆了口氣,忙應著喊人去辦了:“青陸不太愛湊熱鬨,應該在其他地方,您先坐,我這就讓人去把她找過來。”

宋父應聲坐下,隨行人員候在他身側,宋翩躚則趁著秋風涼爽,在小花園中轉了圈,探身去看火紅的秀麗槭。

院長派出的員工匆匆回來:“院長,宿舍小樓沒有青陸,奇了怪了,她從來不亂跑的啊……”

“嗯?是不是在教室看書?你再去教學樓看看。”

“今天沒課,教室都鎖著……”員工顯然覺得青陸不會在教學樓,但礙於院長吩咐隻好照辦,“我這就去。”

宋翩躚從秀麗槭前轉過身,裙擺劃出圓弧,她微微蹙眉走向院長,卻在半途停下,望向一個看著院長欲言又止的小女孩。

宋翩躚腳下一轉,走到女孩麵前蹲下來,柔聲道:“小朋友,你知道青陸在哪裡嗎?”

-

青陸的呼吸有些吃力。

她像被黑暗扼住了喉嚨,一次次艱難的呼吸讓她額頭泛出密密麻麻的汗,她無力地靠在箱體上,右手緊緊攥著把不知誰丟在箱子裡的玩具木劍,手腕搖擺,篤,篤,篤,木劍在廢棄箱上敲出弱小的聲響。

她不想被關在這。

她會死嗎。

死了會見到爸爸媽媽嗎?還是先去見天使?

幼小的女孩腦中還殘餘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人類的本能促使她求生。

篤,篤,篤,幼小的手腕握著脆弱的薄木劍,敲擊的聲音愈發遲緩,一聲比一聲無力。

在黑暗即將連著她的意識一齊籠罩時,轟然一聲,頭頂的蓋子猛然打開,燦爛日光照進。

青陸的腦袋抵著箱體,無力地揚起臉,迎接陽光和空氣。她大口大口呼吸,長時間呆在黑暗中的眼卻被刺得濕潤起來,一時間睜不開。

“青陸。”

一個陌生卻溫柔的聲音在喚她,青陸聽到了,努力睜眼去看聲音的主人。

她看到了人間天使,背後是溫暖耀眼的光暈,身側是秋日輕風。

青陸呆呆地看著她。

“你是青陸吧?彆怕,已經沒事了。”

天使朝著廢棄箱中臟兮兮的她伸出了手,眼底毫無嫌棄,隻有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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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自己誤認為是天使的人,將青陸從廢棄箱中牽出來,對稚齡的青陸來說,她的手堅定有力,一把就將她從黑暗不堪中拽了出來,迎麵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溫柔如她本人。

她帶著自己去清洗,很快有人送來了新的裙子。在對方試圖為自己換上時,青陸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她沒有生氣,笑著問:“自己會穿嗎?”

青陸沉默點頭。

“衣服在這,我在外麵,有什麼你喊我。”她站起身,青陸低著頭,能看到裙擺柔順地在她筆直的小腿邊蕩漾,像裹著天鵝的潔白水花,“我叫宋翩躚,名字有些拗口,你可以喊我宋姐姐,姐姐也行的。”

她說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頭,踩著窗口處投入的光影離開房間。

song-pian-xian,青陸在心裡默念了幾遍,不難記。

她換上宋翩躚遞來的新裙子時,外麵傳來隱約的對話聲。

“小姐,已經在安保室查清楚了,是四位小孩子所為。”

副院長苦著臉道:“宋小姐,他們還是孩子,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嚴重後果,不是真想讓青陸……宋先生動了怒要處罰他們,您能不能幫忙勸一勸?”

“我父親生了氣,副院長找我是何意?”

副院長怔怔看著眼前的宋家大小姐。

少女的身形纖長高挺,渾身初顯百年世家熏陶出的風度儀態,分明隻有十四五歲,立在那卻像一株初生的白楊,又有柳枝的柔韌。

宋翩躚思及房間裡沉默的青陸,以及那雙廢棄箱裡泛著淚的眼,宋翩躚加重了語氣:

“我想,類似這樣的事情不是頭一次了,救濟院的確該好好規範一下,我會建議父親聯係北塔州的社會部部長。”

“宋小姐。”副院長驚訝出聲。

“如果青陸不是個例呢。”宋翩躚用少女尚且柔軟清甜的聲音補充道,態度卻堅決,成功讓副院長啞口無言。

哢噠,門在宋翩躚身後打開。

宋翩躚將剩下的話咽回去,蹲下來,視線與青陸齊平,替她把裙子上的裝飾腰帶係好,手指輕巧地繞幾下,就係出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見青陸盯著自己的動作瞧,笑了笑:“喜歡嗎?”

青陸點頭:“……喜歡。”

“青陸,你願意和我們走嗎?”

青陸沒有說話。

她先抬頭看了眼副院長,副院長此時看起來心情不太美好,她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份情緒是因為自己而生,不光是靠著小孩子天然的直覺,更因為副院長避開了她的目光。

遠處,幾個孩子大著膽子張望這邊,嘀嘀咕咕。

她想起宋翩躚之前的話,她擋在房門外,擋在自己身前,她要為自己出頭。

青陸垂下頭,重新看回近在咫尺的、宋翩躚漂亮的淺茶色瞳孔,她揚著笑,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回複。

“……嗯。”青陸的應聲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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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並未真正領養青陸,隻辦理了代監手續,將青陸從救濟院接到了宋家共同居住。青陸名下的基金會仍在運作,宋家並未插手,隻在最初喊來基金會負責人到宋家見一見,省得有些人日久年長的心思浮動,做些小動作。

青陸如今隻有8歲,她被宋翩躚牽著走下車艙,進入了宋家宅院。

正院前有一處置景,做成一簇小宇宙的模樣,列著幾顆星球,隨著輕音樂聲優雅轉動,周遭布著星雲,星雲不時散開、再聚攏,像星球的裙擺,美麗而夢幻。

宋翩躚正跟薛嫂交待她要住的房間的事,牽著她的手俏皮地搖了兩下:

“青陸喜歡海洋還是宇宙?其他的也可以。”

宋翩躚查過,這兩種是10歲以下兒童中當下最受歡迎的房間布景。

青陸的目光落在置景中的月球上。

宋翩躚注意到了:“宇宙?”

“不要。”青陸緊緊抿著唇,攥緊了宋翩躚的手,頭一次喚出生疏的稱呼,“……宋姐姐,要和你一樣的。”

宋翩躚一怔,笑了笑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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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帶宋翩躚去接人的時候沒詳細說太多,隻說是接一位故友的遺孤。宋翩躚後來才知道,青陸的父母是兩位高級工程師,共同負責“月軌”的設計。在一年多前,月軌項目G32段因計算員失誤偏離既定軌道,青陸的父母作為負責人趕到現場,月軌轟然崩塌下,無人生還。

如今人類正朝星際時代邁進,不斷有讓人眼花繚亂的項目現世,全息遊戲、生態模擬、家用AI機器人等等,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不斷與人類拉近距離的神秘浩瀚的宇宙。

月軌項目便是其中較為引人注目的一項。嚴格來說,這個項目並未脫離地球,而是在地球的高空處沿著月亮運行的軌道、建造出一條宜居帶,供人們旅居。

青陸的父母為這個項目準備多年,怕是沒料到有朝一日會連生命一齊丟在月軌之上,隻留下了還未長大成人的女兒。

宋翩躚看完資料,更覺得青陸這個妹妹讓人心疼。

宋家這代枝葉繁茂,不過都還是小樹苗,十四歲的宋翩躚作為宋家嫡係中的長女,底下一堆小蘿卜頭都喊她姐姐,唯她馬首是瞻,養出她一份宋家長女的責任心來。

知道青陸的遭遇後,宋翩躚乾脆請了半個月的假期,在宋家陪著青陸熟悉環境。

宋家本家人多,但平日不住在一起,宅子裡隻有宋翩躚一家人,除了宋父便是宋母曾清。

曾清為人母,心思柔軟,但她連宋翩躚都沒怎麼親自照料過,麵對一個比宋翩躚沉默敏感多了的孩子,更是無從下手。

後來見女兒比自己更會養孩子,在表達善意後,乾脆放心地當起了甩手掌櫃。

最初幾天,宋翩躚陪著青陸熟悉宋宅,每天下午會帶她在人工湖旁走一走,私下她交待細心的薛嫂多注意青陸的反應。

沒過兩天,薛嫂就來找宋翩躚,說青陸小姐抗拒她進房間,雖然沒有直接攔她,但每次薛嫂進去,她都會直挺挺地站在一旁,一直到她打掃完離開。

“而且我還在青陸小姐枕頭旁邊發現了個……玩具木劍?”薛嫂語氣有點疑惑,“一開始我以為是小姐喜歡那個玩具,但青陸小姐一直都沒拿下去過,我就沒敢動。”

宋翩躚正看著烘焙菜譜烤甜點,聽薛嫂這樣說後,她立刻想起那日在廢棄箱時握在青陸手中的那柄木劍,薄薄的,破破爛爛的。

“嗯,不要動她的東西。”

宋翩躚等了十幾分鐘,烤箱發出悅耳的聲音,自行把糕點裝盤。

宋翩躚嘗了嘗,感覺還不錯,端起圓形盤子上二樓去找青陸。

她叩門:“青陸,是我。”

門很快被打開,這次她著重觀察了下,青陸在開門時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在發現門前隻有自己時才鬆懈下來。

看來的確如薛嫂所說,青陸對自己的房間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宋翩躚暗自記在心中,笑著舉了舉手中的糕點盤:

“我最近在學烘焙,快幫我嘗嘗味道怎麼樣。”

青陸動了動鼻子:“好香。”

“嗯,是蝴蝶酥,你愛吃嗎?”

“好像沒吃過。”

“比較簡單的入門方子。”宋翩躚咬著唇笑了笑,好像有點羞赧,但仍大大方方道,“剛開始學,彆嫌棄。”

她說著,將青陸引到沙發前,挑了塊形狀最漂亮的蝴蝶酥遞給她,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青陸,青陸麵對她時顯然自如許多,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吃起蝴蝶酥,將手上的碎渣一點點抿乾淨。

愛吃就好,資料上說青陸喜歡吃甜點,宋翩躚對廚藝沒有興趣,為了讓沉默的小朋友開懷些才試著做一做,看來成效還可以。

趁青陸吃蝴蝶酥時,宋翩躚四處走了走,果不其然,在床頭發現了那把突兀的小木劍。

她斂眉思考。

“宋姐姐。”

背後傳來喚聲,她回頭,青陸披著一頭柔軟的頭發,穿著米白的針織衫坐在板凳上,雙腿夠不著地,嘴邊還沾著點香甜的糕點渣,漂亮的紅棕色眼睛大大的,看人時能讓人的心都被融化。

她小小的雙手拿著大大的蝴蝶酥,歪了歪頭:

“宋姐姐不吃嗎?”

宋翩躚轉過身,朝著她走過去,手癢捏了捏她的臉,笑眯眯道:“吃呀,陪你一起吃。”

“好。”

青陸點頭應道,心裡鬆了口氣。

她不想讓宋翩躚看到那個臟兮兮的木劍。

當初年幼的青陸還不知道這是自尊心作祟,她隻知道,比起宋姐姐在房間裡到處轉,不如陪她一起吃甜甜的糕點。

青陸很快愛上了蝴蝶酥的口感,小孩子偏愛漂亮的奶油蛋糕或糖霜餅乾,她從前跟著父母去甜品店時從來沒要過蝴蝶酥,到了救濟院也沒有吃過,宋翩躚做的是她頭一次吃蝴蝶酥。

青陸喜歡,宋翩躚寵著她,經常給她做,手藝愈發熟練自如。

直到有一次,宋翩躚的姑姑帶著表妹許招酒來做客,宋母曾清讓宋翩躚和青陸都來見客。

宋家姑姑是個徹底的顏控,又喜歡小孩子,一看青陸就眼前一亮,和曾清道:“……怎麼不見辦個宴會讓大家認識認識小陸?我這段時間閒,能給你照看著,多招人疼啊這孩子。”

曾清不好說青陸這孩子有點怕生,又不愛說話,跟應激反應的貓一樣、估計還得適應一段時間,隻說:

“急什麼,以後有的是機會。”

許招酒則抱著那碟蝴蝶酥不肯放,嘴裡咬著、懷裡抱著,吃得口齒不清:

“大表姐做的酥酥真好吃——啊嗚,我也要大表姐抬頭給我做酥酥。”

曾清逗她:“有多好吃呀?”

“全天下最好吃!”許招酒作為大表姐的小迷妹,理直氣壯大聲道,“我表姐做什麼都最棒。”

逗得大家都笑開了。

青陸看著笑容燦爛、眼底布滿星辰的宋翩躚。

宋翩躚伸手捏了捏許招酒的臉頰,一臉寵溺。

許招酒抱著宋翩躚胳膊撒嬌。

宋翩躚替許招酒捋頭發。

青陸的手指狠狠摳著天鵝絨抱枕,垂落額前的頭發擋住她放平的唇角。

許招酒很快跟著宋家姑姑離開,宋翩躚轉過身,牽起青陸的手往家裡走:

“走吧,回房間睡午覺。”

小孩子需要很多睡眠,青陸也有睡午覺的習慣,等她午睡起來,可以再去湖邊走一圈。宋翩躚計劃著,卻發現牽著的小朋友沒邁開步子,她回頭看去,耐心問:

“怎麼啦?”

青陸仰著白淨的臉,唇角動了動,牽出個生疏的笑來,她濃密的眼睫落下又飛起,像一隻蝶翼初展的小蝴蝶,脆弱而美麗,底下藏著孩童才有的剔透瞳孔。

青陸的手往上挪,踮起腳去抱宋翩躚的胳膊,沒夠到,失敗了。她隻好輕輕湊過去,抱著宋翩躚的腰,揚著腦袋,學著許招酒說話的語氣。

“我好困呀。”

想到許招酒一口一個“大表姐”,青陸到了嘴邊的“宋姐姐”便也得寸進尺,改成了愈發親密的一聲:

“姐姐。”

宋翩躚登時心就化了,心裡冒出簇簇驚喜。這是青陸頭一次露出笑容,也是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

而且青陸本就漂亮,是個小美人坯子,比表妹表妹們都可愛些,單單坐在那都讓人喜歡不過來,更彆說這樣賣萌撒嬌了。

宋翩躚揉了揉青陸發頂,毫不吝惜地露出笑來:

“我們這就回去啦。”

-

自那日許招酒來之後,青陸本能地知道要怎麼做。她喜歡宋翩躚陪著自己,給自己做吃的,陪自己散步或是看書。

有時候會有人來給宋翩躚上課,宋翩躚上課時她就在旁邊安靜地坐著,等宋翩躚不時抬頭投來的視線。

宋翩躚看著她時,她心底安心極了。宋翩躚看旁人時……她不喜歡。

青陸以孩童的方式去理解揣測,漸漸明白宋翩躚喜歡看她乖巧懂事的樣子,於是她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也愈發熟練,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更多宋翩躚的關注。

後來許招酒又來了次,青陸暗自比較,覺得自己笑起來比她可愛些,她小小鬆了口氣。

但很快許招酒就給她帶來了噩耗:

“上學?”

“是啊,小陸妹妹,我媽媽說你要去上學了,你彆怕,我比你高兩級,以後在學校我照顧你。”

青陸還沒反應過來,許招酒繼續道:

“我媽媽還說,大表姐也快去上學了,我們三個一起回學校。”

青陸有些茫然,眨了眨眼:“那我和姐姐還會在一起嗎?”

許招酒被漂亮妹妹萌到了,學著大表姐的動作一爪子掐上青陸的臉,故作老成道:

“哎呀小陸妹妹,大表姐要去中學,我們去小學,不在一起的——你乾嘛你乾嘛你不會要哭了吧!”

許招酒看青陸眼裡直冒水光,嚇得趕緊把手撒開。

旁邊說話的大人當即就圍了過來,宋翩躚走得最快,蹲下來攬過青陸:

“怎麼突然哭了?”

旁邊的宋家姑姑也問自己女兒:

“怎麼回事許招酒?”

許招酒一臉沉痛自責,看著自己罪惡的小短手,奶聲奶氣道:“我把小陸妹妹掐哭了,我真是個壞女人。”

“……你給我少看點電視劇啊許招酒。”

青陸抱著宋翩躚的脖子,眼淚像串小珍珠,啪嗒嗒的掉:

“上學……我不想……”

她已經這麼努力了,怎麼還要跟姐姐分開呀。

年幼的小青陸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來。

旁邊的大人看著被上學嚇哭的人類幼崽,被可愛哭了。

-

不管青陸麵對姐姐妹妹集體開學哭成什麼樣,學還是要上的。

宋翩躚一直請教授來家中上課補進度,但她身兼學生會職務,這學期還有幾個小組課業等著她完成,假期不能再延長了。

在去學校之前,宋翩躚還有一件事沒做。

她在宅院前的星球置景前找到青陸,宋翩躚走過去前遙望了下,青陸坐在秋千椅上,正看著其中的月亮。

她走到跟前時,青陸已經轉過頭在看她了。

“姐姐。”

青陸喊姐姐的聲音甜甜的,讓宋翩躚舒展了眉眼,將手中的木盒打開,遞到青陸眼前。

“看看喜不喜歡。”

“這是……?”

“是把小匕首。”不過,當然是未開鋒的,刀背刀刃都很鈍,磨得圓滑,除了材質堅硬些外都很安全,是她特意找人做的。

“你看,跟你的小木劍像不像?不過比木劍厚多了。”宋翩躚語氣儘量活潑起來,她牽著青陸的手,帶她去摸匕身上凸起的紋路,“這上麵刻著的是你的名字,青-陸,喜歡嗎?”

青陸小小的、柔軟的指尖在匕首上劃動。

宋翩躚放緩了語氣:“小木劍很好,它幫到了你。但它不是獨一無二的,青陸會擁有比它更好的。”

她怕青陸無法理解這裡麵的含義,就像替她去辦事的鐘叔都有些不解,為什麼要用一隻匕首去代替一隻木劍,這兩個有什麼區彆?他建議宋翩躚給青陸準備一隻大玩偶,不僅有安全感,還更適合小朋友,女孩子都喜歡。

但宋翩躚覺得,青陸更喜歡收到這樣的禮物,比薄木劍堅硬,有些重量,敲擊起來有鈍鈍的聲音,握在掌心有厚厚的安全感。

她想讓青陸明白的是,她不需要沉浸在那日的濃濃不安之中,靠著單薄脆弱的玩具木劍滿足安全感,宋家——或者是她宋翩躚,會讓她往後餘生都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她不想讓青陸覺得,洋娃娃和玩偶這種甜蜜的東西可以替代一切,一定的強硬和攻擊性可以將自己保護得更好。

當然,強硬和柔軟青陸可以全部擁有——那些漂漂亮亮的東西宋翩躚同時給青陸準備好了,已經放在青陸的床頭,係上了可愛的蝴蝶結。

“……所以,我們將小木劍收起來,好嗎?”宋翩躚問道。

她說話時注視著青陸的表情,如果青陸有一絲絲勉強和不安,她會立刻把小匕首收起來。

但青陸沒有。

青陸的五指癱開,緊貼著匕首:“涼涼的……謝謝姐姐,我喜歡這份禮物。”

“真的嗎?”宋翩躚確認道。

“嗯。”青陸認真點頭。

她是真的很喜歡。她早就覺得木劍太脆弱了,用力一掰就會彎曲。

這個小匕首看起來就好多了,青陸的指尖劃過刀刃,幻想著這裡如果磨薄一點,是不是就能割開……

“還有一份小禮物。”

青陸抬頭,還有?

宋翩躚變戲法似的,從秋千椅後拿出個蔚藍禮盒。

“本想讓你自己發現、給你個驚喜,沒想到還得我親自打開給你看。”

宋翩躚手指輕輕一劃,禮盒彈開,露出裡麵精致的全息儀,隻有紐扣大小。

青陸在宋翩躚眼神示意下,摁下全息儀,下一瞬,一個如庭院置景般的投影在空中展現出來,隻要青陸想,她就能用個人終端連接全息儀,真正進入這片小宇宙。

不同的是,這片小宇宙隻有一顆月球。

下一瞬,月球被拉遠拉小,落回蔚藍星球,天離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觸碰銀河。銀河像落在黑天鵝絨上的一群繁密細碎的寶石,一道半圓的軌跡劃過黑天絨,沿著軌跡,落下或大或小、盈缺不等的月。

“青陸,你知道嗎?你的名字就是‘月軌’的意思。”

宋翩躚望著那顆月亮:

“你的名字很美,月亮也很美,不要怕它。”

-

月亮,月軌。

體育課,班級無人的時候,青陸打開全息儀,看了眼那顆宋翩躚送給自己的月亮,餘光瞥到有人推門進來,她手指一摁,將自己的月亮收起來,順手拿出張習題寫了起來。

“那個……青陸。”

青陸抬起頭,麵前是班裡的學委,他們一起參加過物理競賽。

“什麼事?”

“請你收下這個。”學委遞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盒,裡麵是一片玫瑰花瓣,打開盒子,就會呈現一場玫瑰雨,最近很火爆。

學委看著麵前的女孩,心也像玫瑰的紅一樣火熱。

他早就知道青陸了,青陸是班裡乃至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她跳了兩級,比大家都小,但成績卻總是第一。聽說她家世很好,出入都是豪車,唯一的朋友是學校有名的大小姐許招酒。

她不太主動跟人說話,讓人不敢接近,但一起參加競賽時卻又顯得那麼近,仿佛星星終於往下落了落,散發出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此時她就在自己眼前,學委磕磕絆絆補充道:“我我隻是想送給你這個東西,沒有其他意思。”

他甚至不敢要求這個女孩跟自己交往。

在他麵色通紅的注視下,青陸擱下筆,坐姿筆直優雅,微微笑道:

“謝謝你,不過我們現在以學業為重比較好,這份禮物太貴重了,你拿回去吧。”

學委收起玫瑰花瓣,黯然離去。

許招酒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放了學一起回宋宅時擠眉弄眼:“這是這個月第幾個了?真有你的啊小陸妹妹。”

青陸看著手機,漫不經心地應聲:“嗯?”

“害,真是情竇初開啊——不過我們家小陸才12歲,還沒到這時候哪。”

許招酒搖頭晃腦,提起青陸年齡,又不禁想起辛酸史。

當初青陸要入學,許招酒以為輪到自己做姐姐了,信誓旦旦地搖好好照顧低了自己兩級的小陸妹妹。誰知入學一個月後,小陸妹妹連跳兩級,拎著書包來到了她的班級,期中考試更是遠遠把許招酒甩在了後頭。

聽說要不是大表姐攔著、讓她多體驗校園生活,青陸甚至想直接跳過小學階段、去中學部找大表姐。

那太可怕啦,簡直是讓自己從姐變成妹,不,是臭弟弟。

許招酒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恐怖,忍不住叭叭叭了半天,結果青陸一直垂著腦袋看手機,沒理她。

青陸去年還有點矮,但今年到了發育期,很快竄高了,一身少女的纖細骨架,許招酒自己也瘦,但不得不承認,青陸好似身上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尤其那張臉,一度被幾個學校聯合評為校園女神。

她本想讓青陸理理自己,此時看著她的側顏和烏黑的鬢角,一時間都沉迷欣賞忘記說話了。

直到青陸抬頭看來,唇角止不住地上翹:

“姐姐今天回家。”

“啊,大表姐要回來了?太不容易了。”

她們現在初二,宋翩躚已經高三了。宋翩躚她代表學校去N國交流一年,隻偶爾會回國,後麵再在國內參加高三的統一考。

“現在回來,是準備考試嗎?”

“大概是吧。”青陸說完,望了望窗外,窗外的風景被飛駛而過的車拋在身後,她離姐姐就更近一些。

青陸仔仔細細地理了理頭發,想了想又把頭發解開,讓頭發披散在身後,這才滿意。

車子剛停穩,青陸就下了車,大步往宅子走去。薛嫂在門口接過她的書包,青陸張望著,一眼就在沙發上看到了想找的人。

“姐姐。”她快步走過去,站在宋翩躚的沙發背後,彎腰擁住宋翩躚,“你好久沒回來了。”

“很久嗎?”

“兩個月了。”兩個月零三天。

宋翩躚拍拍青陸的手,讓她鬆開自己,轉身笑吟吟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