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澄華麗地翻了個白眼,她一個南瀟人,剛被北齊打敗,為北齊國運拜佛,她得多缺心眼啊。
洛清澄搖搖頭,拿了個蒲團坐到佛案前:“以後我們兩就在佛前聊天?佛祖會不會聽到興頭上插個話啊,這我可害怕。”
水長樂走到一旁的桌案邊:“我坐這吧,正好能寫劇本。”
水長樂也沒想到,兩人防患未然的準備,竟然當夜就派上用場了。
這後宮反派的確是說來就來,行動效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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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園。
洛清澄好說歹說,終於打發走小翠,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時光。
三兩步跳上樹,洛清澄仰躺在樹上。
她想起了年幼時,南瀟國的皇宮中有一片大桑林,樹冠皆密如車蓋。
她尤愛躲在樹上放空思緒,那是她年幼時為數不多的快樂。
直到後來,她在樹上目睹了後宮娘娘們偷情、大太監逼迫小宮女、甚至還有各宮動用私刑將人棄屍桑園偽裝意外。
快樂變成了陰影。
她還是想念南瀟的,想念那比北齊澄澈的天空,想念南瀟人的口音,想念兄妹兩在皇宮中無憂無慮的日子。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從變成母親的政治籌碼,嫁來北齊後,她發現自己竟然也沒有多少衝動回南瀟。
回去乾嗎呢?
榮華富貴?她在北齊也是錦衣玉食。
家人鄉親?自小在皇宮,南瀟百姓對她而言,隻是被口述的存在。至於親情,為何有人要在深宮中尋找這種不存在的東西。
若南瀟國還有重要的人,那便是她的雙胞胎哥哥了。在母親勸自己遠嫁後,哥哥反抗無果,一人在書房中鬱鬱寡歡了一月有餘,直到她出嫁,才塞了個箱子給她,裡麵是他多年來收集的金銀珠寶,還有一疊厚厚書信,信裡千言萬語彙成一句——
“如果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承受,哥哥永遠站在你身後。”
想到這,洛清澄有些鼻子發酸。
南瀟還有哥哥,北齊呢?
洛清澄的腦中忽然浮現出水長樂的臉。
洛清澄臉頰有些發燙。
今晚被皇帝和謝淑妃“捉奸”,水長樂的確是堂堂正正,她卻不敢說是“問心無愧”。
在水長樂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午夜夢回裡,她便知道自己完了。
可他們的身份,卻注定他們之間的天淵之隔。
若隻是身份,她不介意上刀山下火海,可她清楚,水長樂對於她,並無任何多於友人的情愫。更甚者,水長樂平日嘴裡嫌棄著陛下,眼中卻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愛情的小火苗才剛燃起,就被瓢潑大雨無情地澆滅了。
洛清澄長歎一聲,忽見樹旁水潭內,一群紅鯉魚聚到岸邊,如水塘內盛放出一朵紅蓮。
“誰!”洛清澄喝聲道。
一修長的身影從水潭另一側的樹下走出,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
在雲層中嬉戲的月亮恰好探出臉,清輝照在青年臉上。
“我於林中散步,姑娘卻躲在樹上,該惱怒的不該是在下嗎?”顧安戲謔道。剛被迫和芒安石頭腦風暴結束,他需要涼風醒醒腦,未料卻遇樹上吹風之人。
洛清澄眯起眼。
此刻能在荷園行走的男人,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朝廷重臣。
直覺告訴洛清澄要離開,可不知怎的,她莫名產生幾分傾訴欲。
“還有酒嗎?”洛清澄朝青年問。
顧安愣了下,而後點點頭,將腰間另一隻為開封的酒罐解開,就要往洛清澄的方向走。
“站住彆動。”洛清澄道,“丟過來。”
顧安聳肩:“姑娘這索酒還索出了債主氣勢啊。”話雖如此,他仍用力一擲,將酒往對方方向扔。
可惜他文弱,這酒才飛到一半便開始走下弧線,眼見要墜地,卻見樹上的身影一躍而下,抓住酒罐,輕輕點地,而後又如蜻蜓點水般踏在樹乾,幾步回到樹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顧安挑眉,十分詫異。
“姑娘好身手呢。”
洛清澄不置可否,拔開酒蓋,豪飲兩口,忽然眼睛一亮。
“這是什麼酒?”洛清澄不可思議,之前皇家大宴上喝的酒,相比此酒都相形見絀。
“這是天一酒樓的天意酒,老貴了,你這一罐,可是在下小半個月俸祿了。”顧安故作誇張。
洛清澄對北齊國的俸祿體係沒概念,但這酒的確是好酒,她想了想,從身上摸索片刻,丟過一金豆子:“酒錢,我從不貪彆人便宜。”
顧安拿著金豆愣神,半晌,忽然笑出聲:“那好像是多了點?”
“就當賞錢嘍。”
顧安點點頭,毫不推諉,將金豆放入腰帶中,在譚邊的景觀石上找了一平整處,盤腿坐下。
“還沒問姑娘為何半夜三更出來閒晃?”
洛清澄沒回答,反問道:“你呢?為何借酒澆愁。”
顧安笑了聲:“在下這不伴君如伴虎,壓力大嘛”
夜色中,青年隱約聽到姑娘唾罵了一句“狗皇帝還真是精力充沛。”
“我就是來賞賞月。”洛清澄道。
青年看了眼已經被雲彩完全遮蓋的月亮,很捧場道:“心中有月,眼中自然有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酒罐見底,兩人也愈加暢所欲言。
“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洛清澄半醉半醒問道。
顧安沒回答,而是調侃道:“怎麼,莫非姑娘對在下一見鐘情?”
洛清澄嗤笑一聲:“年紀輕輕,臉皮倒挺厚。”說著,飲儘壺中最後一口酒,抱著酒瓶,看著天,哀怨道:“我喜歡的人,哪哪都好,長得好看,有才華,善解人意,待人溫柔。可惜就是不喜歡我。”說到最後,腔調有幾分哽咽。
顧安安慰道:“感情之事,莫能勉強。要不在下給你講個《白蛇傳》?”
“不用你講,他給我講過了。人生貴在難得糊塗,如果有人告訴我我另一半是蛇,我理都不理。”
“哦?”顧安萬般詫異,一來詫異對方為何會聽聞《白蛇傳》,這可是馬家戲苑才有的劇目,且就演出過兩場。二來驚訝於女子的觀點。
“去求證有什麼意義呢?無非兩種結果。”洛清澄打著酒嗝道。
“第一種他不是蛇,那麼你的試驗便成了信任危機,今後的感情中都有了隔閡;
第二種他是蛇,那你麵對兩種選擇:
一是坦然接受他是蛇,但你真的能全然不在意嗎?午夜醒來看到對方的臉,是會想親吻,還是懼怕呢?
二是不能接受他是蛇,那麼你獲得了真相,卻失去了數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和真愛你的人。”
洛清澄說罷,總結道:“人生嘛,貴在難得糊塗。”
洛清澄的話讓顧安心下動容,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女子忽然起身,從腰帶中摸索什麼,而後隻聽幾聲悶響和叫聲,一隻野生斑鳩落到地麵。
“好身手!”顧安由衷讚歎。
洛清澄不以為意:“小手段。”說罷,一個淩空,來到墜落的野生斑鳩旁,抓起翅膀,背著身擺手,“我走了。”
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顧安眯起眼。
他本以為,對方是哪位官員家的千金,可如今對方行走的方向,分明是後妃們下榻的行宮。
這……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