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樂已有幾分倦意,卻仍舊嚴謹:“皇上不會死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認真的,你覺得人死後,是會變成鬼,走過奈何橋,踏入輪回道?還是變成這天上明星、地上草木,永恒於世間?”
水長樂輕笑一聲。都說古代帝皇對於死亡尤為忌諱,追求長生不老,如今看來,芒安石真是例外,竟然主動和他探討起生死話題。
如果可以,他真想告訴芒安石,這個世界沒有鬼神設定,看不到閻王,沒有童話設定,變不成星辰。你甚至都沒辦法變成一縷青煙、一把骨灰的客觀存在,因為你隻是一段程序,會被讀取、會被重來,但不會消亡。
可他不想說。
不是因為會打破神域的規則終結比賽,而是他不忍心,不忍心讓一段程序知道真相,也不忍心有一刻,忽然會為這張臉而心悸的自己。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呢?”水長樂最終道。
“那你呢?”芒安石不知為何執著於這答案。
水長樂看著夜空:“皇上剛才不是說了嗎?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化成天上一顆星。你愛過的人和愛過你的人,此刻或許在看著你呢。”
他若在這個世界死亡,隻會在現實裡蘇醒。
芒安石:“可是天上星這麼多,如何分辨哪顆是誰呢?”
水長樂不理解對方的堅持,隻得到:“所以下葬的時候要特彆一些,比如去禦膳房討要八對天鵝翅膀,放在身下。”
“化作的星星便會長翅膀?”芒安石突然的天真讓水長樂忍俊不禁。
星星能不能長翅膀不知道,以後考古學家挖到這具棺木,一定會以為發現了人類新紀元。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到最後,還是水長樂先被睡意侵襲,眼皮開始打架。
“困了?”芒安石察覺到水長樂的困倦。
水長樂含含糊糊地“嗯”了聲,想從搖椅上起身,卻覺腳部發軟,整個人又摔回搖椅上。
身旁人發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聲,水長樂本沒打算理會,卻忽然一個離地,被人橫抱在空中。
“長樂今日多有操勞,不如讓為夫伺候長樂就寢?”芒安石輕笑道。
水教授在大腦空白了幾秒鐘後,首先蹦出的是《潘金蓮與西門慶》《楊貴妃與唐明皇》《呂不韋和趙姬》……總之不是啥正經夫妻。
“皇後如此分神,在想什麼有趣事?可否與為夫分享?”芒安石抱得四平八穩,仍有餘力觀察懷中之人。
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水長樂不自在極了。然而下一秒,還能更不自在——芒安石將他放置在床上。
水長樂開始在腦袋裡呼喚會讓視野一片漆黑的拉燈流綠白方塊。
然而等到芒安石幫他褪去外衣,綠色方塊似乎罷工了。
“長樂你為何這麼緊張?”芒安石脫掉外衣,打量著床上手攥裡衣衣角,耳尖發紅的水長樂。
等到兩人都躺到床上,水長樂感覺到對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溫熱的胸膛是寒冬中的熱源,讓人莫名心安。
“睡吧。”芒安石在他耳邊道。
水長樂鬆了口氣,看著身旁人濃密的睫羽。“安石,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嗯。”芒安石應了聲,“朕今天也倦了,長樂如果想,為夫明晚再讓皇後滿足。”
水長樂:???!!!
水長樂頓時一激靈,急忙解釋:“不是,我說的不是這事!”
芒安石沒回話,隻是將身子又往前貼了貼,水長樂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肌肉的紋理和骨頭的骨節。
“我隻是想請皇上,能對高貴妃網開一麵。”水長樂說出了自己心聲。
緊貼的身軀往後退了些許,冷空氣趁虛而入。
“皇後怎麼會忽然說這?”芒安石的聲音,似乎也冷了幾分。
水長樂看著飄動的床幔。
他不願高貴妃死,一是認為其罪不當誅,二是對這書裡的女配多有憐憫,三則是不希望皇帝的心魔加深。
書裡寫過,皇帝時常會重複一段夢魘,是他為母報仇,逼迫先後服毒時,先後用最怨毒的神色詛咒他,“這一生永遠不會被人真心對待。”
那詛咒就像是帶毒又刻骨的刀,不知為何總會在夢魘裡重複,讓皇帝每每驚醒,都不寒而栗,鑽心刺骨。
今日高貴妃背叛一事,芒安石雖仍保持著君王的不露聲色,但水長樂仍察覺其某些時刻的破防。
就仿佛,詛咒正在被印證。
水長樂希望芒安石留高貴妃一條命,也是希望芒安石能從心底衝破這層束縛。若高貴妃死了,這詛咒便成了死咒。
水長樂無法向芒安石說明緣由,隻得道:“高貴妃畢竟是高侍郎的女兒,進宮多年,伺候皇上也算有苦勞。無論是從朝政□□,後宮安定,還是從天子得民心的角度,對高貴妃網開一麵,能夠彰顯皇上的寬宏氣度。”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空中綻放起千朵萬朵梨花。
芒安石看著身旁人帶著期待的眼神,心底莫名一暖:“好,我答應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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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殿外。
顧安讓人將現場清理完畢,關上了房門。
“今日大家多有辛勞,早些回去休息吧。”顧安對眾人道。
右少卿熱情道:“丞相,我送您回去。”
顧安搖頭:“不用。”
等到人都散去,顧安朝著樹叢密集處道:“出來吧,看了一晚上了。”
窈窕的身影從樹上一躍而下,明豔的五官讓剛落下的雪都變得有了溫度。
“顧丞相好耳力。”洛清澄由衷誇讚道。
顧安撐起青黃色的油紙傘,無奈搖頭。他自小五感就異於常人的敏銳,可惜刀不能提、劍不能拿,多動點都會氣喘籲籲。
“洛昭儀半夜橫行樹叢,才是真好本事。”顧安反“恭維”道。
洛清澄大概真沒聽出對方揶揄:“顧丞相,今日的案件我還有好多好奇處,能不能和我說道說道。”
顧安無奈:“洛昭儀,半夜三更,妃子與官員還是要避嫌。”
畢竟太監都能和貴妃發生離譜事情。
洛清澄似乎早有準備,從身後掏出一酒瓶:“上次欠顧丞相一壺酒,怎麼說也要還回來。這是皇後贈我的蓮花釀,我們南瀟的國酒,我在南瀟時一年都喝不到一口,顧丞相可願與我共飲?”
顧安:……
好吧,他的命脈被精準拿捏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為了皇後給的蓮花釀忙裡忙外,洛昭儀則是直接被贈予。想到宮中關於皇後和洛昭儀不和的消息,又想到昨夜洛昭儀為皇後“打鳥”,顧安心下感歎——你們這“不和”戲做得還挺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