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鳳凰與梧桐(2 / 2)

吃飯方麵,她需要減少外出,以免被人撞見。因而隻能每周尋一天時間,趁天色未亮翻牆而出,去早市采購一周的食物,並且儘量選些好儲備的食材。

學習方麵,朝鳳中學在高二時便已經教授完高三的書本,這似乎是所有名校的約定俗成。到了高三,便是對前兩年所學知識一輪又一輪的複習。

高招娣的自學能力很強,再加上沈鳳明幫忙,隔幾天便將整理好的複習資料包裹在垃圾袋內,通過小院石牆上的鏤空雕花窗投入院內,高招娣在夜半時再出來拿取。

確定一切可行後,高招娣先是假意被父母的“曉之以情”說動,做出妥協姿態,但表現出精神不振、鬱鬱寡歡的模樣。

緊接著,她又表演出和弟弟一樣的“精神問題”,將弟弟“時不時發瘋”模仿得惟妙惟肖,並配以輕生、自殘的假象,讓父母信以為真。

最後趁父母不注意,連夜離開了其居住的小賣部,造成瘋癲後走失的假象。

為了更顯真實,她除了自己的私房錢,所有東西都沒有帶走。至於書本、複習資料,她早在最初萌生計劃時,便逐步替換。

高招娣如願以償的“人間蒸發”。

其父母也報過警,尋過人,但那個年代,並沒有如今無處不在的“天眼”,以及普及的聯網,尋人的最高手段無非是電線杆上貼尋人啟事。

高招娣失蹤和大多失蹤案件一樣,最後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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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招娣“失蹤”後,沈鳳明每周都會抽時間來看她。送資料,送物資,一起複習。

高招娣總笑說,他們兩個好似一個人,沈鳳明是生活在白天裡的,自己是生活在黑夜裡的。

高招娣“失蹤”的第三個月,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張百家姓,要沈鳳明挑選。

沈鳳明不解,但最後選了“上官”。沒什麼特殊意義,純粹就是覺得這複姓好聽又獨特。

高招娣則取了“一夢”的名字,人生走一遭,或許都是黃粱一夢。

高招娣找到了黑市“□□”的途徑,一張嶄新的“上官一夢”的身份證便誕生了。

高招娣笑著說:“以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高招娣了。”

沈鳳明由衷地為高招娣開心。

高招娣說,她已經找好了要北上的城市和大學,她要在高考前,提前三個月去準備和落腳。

沈鳳明很失落,這意味著最後半年,兩人不能在一起了。

高招娣察覺出對方的情緒,安撫道:“我先去尋找自由的天空,等你高考結束,就能來投奔我了。”

兩人互相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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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招娣離開那天,沈鳳明如約要去送行,卻被劉毅成叫住。

他要沈鳳明晚上到西翼樓的舞蹈教室,他要給對方進行舞蹈“補習”。可想而知,對方又要做什麼齷齪事。

沈鳳明送彆高招娣時,滿臉心思,被高招娣察覺了。

高招娣百般詢問,沈鳳明卻始終搖頭。

在高招娣要登上火車的前一刻,沈鳳明終於沒忍住,淚如雨下。

她唯一的依靠就要走了,從此之後,鳳凰無處尋梧桐,她要獨自麵對這個世界的惡意。

高招娣擁抱住哭成淚人的沈鳳明。

眼淚一瀉千裡下,沈鳳明也終於說出了埋藏於心底的秘密。

高招娣萬般震驚。

她不可思議,沈鳳明能對此一字未提。

她怒氣衝霄,劉毅成竟如此人麵獸心。

她沒有登上火車,她要和沈鳳明討回說法。

沈鳳明製止了高

招娣。

一來高招娣身份敏感,若露臉,恐怕會被抓回去嫁給喪偶老男人;

二來劉毅成不說位高權重,其背景勢力手段,都不是他們兩個小女生能夠匹敵的。

高招娣垂眸不語。

就在沈鳳明以為對方要從長計議時,高招娣卻說,“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徹底解決人渣。”

起初沈鳳明沒理解,直到高招娣在回程途經的市場上買了一條麻繩。

沈鳳明嚇得失言,隻能抱住高招娣不讓其做糊塗事。

高招娣卻說,唯有人渣徹底消失,她才能安心離開。況且解決完人渣後,她便遠走高飛,警方查不到痕跡。

為了不讓沈鳳明事後被牽扯其中,她讓沈鳳明呆在宿舍,不要外出。她則穿著沈鳳明的校服,打扮成沈鳳明模樣,親自去會那隻禽獸。等她辦完事後,她會在操場的路燈下掛一塊紅綢,然後搭乘淩晨的火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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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毅成約的是晚上十一點。

沈鳳明在宿舍床上輾轉反側。

她時不時躡手躡腳下床,走到窗邊,遙望操場,卻始終沒有看到紅綢掛起。

等到半夜兩點,沈鳳明終於按捺不住。

她摸找出水果刀,悄悄走出宿舍,去往西翼樓。

深夜的校園靜悄悄的,僅有幾盞通宵的路燈。

沈鳳明憑借走道安全提示牌的幽光,摸到了舞蹈教室。

她從窗外向內探,看到了此生最懼怕的一幕。在今後的每個深夜,都出現在她的夢魘裡。

高招娣被吊在了天花板上,屍體在夜風裡輕輕搖晃。

掛著高招娣的麻繩,赫然是他們下午采購的那條。

沈鳳明不顧一切衝進教室,抱住屍體,屍體早已冰涼。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教室,痛哭流涕。

她能想象發生了什麼。

高招娣扮演成她,打算趁劉毅成不備,將其勒死。卻沒想最終被劉毅成反殺,並偽裝成上吊自殺。

沈鳳明呆坐在屍體下,整個人六神無主。她的思緒變成了一瓣瓣破碎的雪花,雪花裡有她和高招娣的點點滴滴,卻在落地時化成水消逝。

窗外,天際處泛起魚肚白。

她一坐便是三個小時。

她聽到門外有響動,她以為是劉毅成回來,抽出水果刀,躲在舞蹈室音響台下方,打算和劉毅成魚死網破。

然而來的人並非劉毅成,沈鳳明認識,是高招娣的弟弟高德,一個傻子。

高招娣曾說過,她的傻子弟弟喜歡在天黑和天亮時四處溜達,嚇人一跳,卻在正午時一睡四五個小時。

傻子瘋瘋癲癲地走進門,完全沒有看到沈鳳明,嘴裡唱著不成曲調的歌。

沈鳳明從音響台探出頭,卻見傻子正對著高招娣的屍體上下其手,嘴角帶著淫邪的笑容。

沈鳳明想到,女生宿舍曾有不少人向學校反映,傻子跟蹤騷擾女生,從宿舍陽台外勾女生內衣。

這個年紀的男生,即便智商低下,荷爾蒙衝動卻無法抑製。

隻是沈鳳明沒想到,傻子連自己親姐姐也下得去手。

那一刻,沈鳳明有想先捅死眼前這個智障的衝動,畢竟高招娣人生的不幸,幾乎都來自於她的原生家庭。

就在她要動手時,傻子卻轉身離去,唱著歌嘻嘻哈哈走出教室。

沈鳳明沒有追,因為她最想報複的人,必然是直接害死高招娣的劉毅成。

她從教室出來,下樓來到停車場。

她不能讓高招娣的屍體再受侮辱。

她戴上手套,從垃圾場找了兩個食堂廢棄的食用油桶和一條管子,回到停車場,將學校兩輛一直停放在車場

的公務車撬開汽油蓋,利用大氣壓和負壓作用,盜取了內裡的汽油。

她回到教室,擁抱了高招娣許久,闔上對方的眼,將汽油潑於上方,用打火機點燃。

火焰熊熊燃燒,沈鳳明心底複仇的火焰也越來越旺。

她走出教室,看到了再度返回的傻子,她閃進對方視野盲區。

傻子看到燃燒的姐姐,舉著地上沈鳳明丟棄的打火機,吱吱呀呀地圍著高招娣不停轉圈。

沈鳳明沒再停留,她離開西翼樓,丟棄掉油桶,沒敢回宿舍,最終選擇回到高招娣藏居的無人小院。

她在房間內發呆了一周。幾乎滴水未進,每天癡癡地看著地板。

看室外的光穿過門縫,在老式拚花地板上蔓延又縮回的光影。

那是這棟屋子唯一未被密封的光源。

可她連生命裡最後一道光,也沒有了。

一周後的傍晚,她如行屍走肉般走出屋子,連路燈昏暗的光,都讓長居黑暗的眼感覺無比刺痛。

她蓬頭垢麵,亂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經過一處報刊亭,瞟到了正熱賣的報紙,主版的標題讓她心底一顫。

她急忙買下了最近幾日的本市日報,回到小院。翻看報紙後,她才知道外麵的世界變了天。

“她”死了!

是的,警方將被燒焦的屍體判定為沈鳳明。

那個年代,DNA檢驗技術還不普及,隻用於大案要案。

高招娣的體型和她相似,血型和她一致。再加上舍友報告她當夜失蹤,又連著幾日沒有上課,警方便判斷被燒焦的死者是沈鳳明。

知道真相的隻有三個人。

沈鳳明自己,傻子高德和凶手劉毅成。

傻子說不出真相,說了也無人相信。

劉毅成不可能會主動招供,也不會提供線索暴露自己。

至於她自己,她若要舉證劉毅成,卻沒有實質性證據。

她該冒然“複活”,還是“順勢而死”?

沈鳳明糾結了三天,最終選擇拋棄掉沈鳳明的身份。

她找出之前高招娣為了遠行整理的行李,取出那張名為“上官一夢”的身份證,重新去到黑市,將身份證上的照片改成自己,將名字改成了“上官頤夢”。

我選的姓,你選的名,可惜人生一場大夢,你卻無法體會,最終隻能成為遺憾之夢。

梧桐已枯,鳳凰也不必苟活。

沈鳳明,就讓她死了吧。

從今往後,隻有上官頤夢,帶著曾經美好的青蔥歲月,深厚情誼和血海深仇,繼續活在這荒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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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鳳明北上,按照高招娣曾經預設的人生軌跡前行。

為了實現高招娣的夢想,她選擇學醫。

為了複仇大計,她開始逐步改變容貌。

十四年後,她重新考回了朝鳳中學,以校醫的身份。

她隻想報複劉毅成,不曾想江尚午先跳了出來。

對方為非作歹、霸淩他人的模樣,讓她隱隱看到了劉毅成的身影。這樣的人,將來隻會比劉毅成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天,當江尚午來醫務室,趾高氣昂地表示要兩盒感冒藥時,她知道,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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