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低估了這一次網友的關注度。
北城官方的、非官方的、還有大量自媒體博主全部出動,來到安家咀。
以往警局給媒體人塞個紅包的老方法毫不奏效,一是來的人多,二來媒體人也察覺出這次事件流量巨大,那點蠅頭小利算不得什麼。
新聞一輪輪轟炸,媒體口誅筆伐,網友們討伐同時翻舊賬、陰謀論,一片烏煙瘴氣。
上頭正好對宗族勢力深惡痛絕,趁此表示會給大眾說法,中央明天便會下派調查組至
安家咀。
副局也嗅到在劫難逃的氣息,在辦公室內朝下屬大發雷霆。
此刻。
金啟範的徒弟小吳偷偷挪到他身旁,低聲道:“師傅,副局估計是想找人背鍋了,你小心點。”
金啟範不屑地輕笑一聲。
上頭這次絕對是打算動個真格,安家咀警局真想拿些蝦兵蟹將出來祭天,網友不會買賬另說,上頭怕是會直接動怒。
小吳:“你說我們警局這幾天是捅了哪個神仙窩,倒黴事全來了?”
金啟範泰然道:“這不是倒黴事,這是撥亂反正,是清理迂腐的泥潭,是砍掉蛀噬的爛根。”
金啟範盯著副局,對方喊了幾個心腹,都是安家咀本地人,圍坐一圈,竊竊私語像在商議什麼。
“肯定是什麼餿主意。”小吳仿佛畫麵旁白。
金啟範輕笑一聲,滑動著材料下方的手機,繼續關注輿論進展。
到了大晚上,輿論聲浪沒有減小,反而愈演愈烈。
最大的官媒也下場了,連發兩篇報道談“婦女權利”和“宗族問題”。
緊隨其後,多名粉絲眾多的網紅律師表示,要幫孔新英打官司,能獲取多大賠償另說,婚是肯定離得了。
婦聯等組織的官媒也發言,表示要保障婦女權利。北城婦聯已經連夜趕往安家咀,第一時間為孔新英提供保護和救助。
金啟範偷翻著手機,思索著這事應該板上釘釘,不會有變數了。就看安家咀警局這邊,打算拿誰出去堵住悠悠眾口了。
應該不會找他吧?
他又不是安家咀本地人。
如果真要拿他祭天,那他隻能公布自己百億豪門唯一繼承人的身份了。
哎。
不想繼承家業,隻想當個基層民警也這麼難嗎?
金啟範正自我調侃,手機上方跳出一條應用提示,金啟範眉頭一皺。
——《家暴事件反轉?假受害!真出軌!》
金啟範不用打開應用便知,這條新聞的主人公,八成是孔新英。
果不其然。
不等他切換手機應用,正在使用的社交工具上也跳出新聞——
《出軌談何家暴?現代版農夫與蛇?丈夫的縱容隻換得出軌妻的倒打一耙》
金啟範看到標題便氣得想砸手機,但一想到手中的手機是他兩個月工資,便按捺住性子將新聞點開。
果不其然。
安家咀宗族勢力和警局內的同黨們,商量了一下午,最終還是選擇了汙名化女性這一招。
其手法也很歹毒。
先是用春秋筆法,將半真半假的素材進行雜糅,將受害人與加害者的位置顛倒,塑造出出軌毒婦和隱忍綠帽男的形象。
而後大肆煽動,請水軍表示“反轉了!反轉了!真相原來如此!”來帶節奏。
網民多少都有“完美受害者”情節,一旦他們發現受害者身上也有汙點,便覺得自己被愚弄,或者出於所謂“理性”,開始各打五十大板,甚至將起初對加害者的憎惡轉移至受害者身上。
金啟範忙將新聞截屏,發送給水長樂,告知對方意圖。
水長樂回複得很快,【放心,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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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風集團總部,36樓。
落地窗外,夜幕下的城市披上了華彩的霓裳。
水長樂站在窗邊,看著手機熒幕。
對方會拿孔新英出軌一事來大做文章,企圖顛倒黑白,水長樂早有所料。
對方做得不錯,短時間內便能聯係上大量媒體,請好水軍,多管齊下。若是換做一般人,怕是真能被反咬一口。
可他們偏偏遇上了水長樂和
芒安石。
水長樂早已領先一步,做好預案,而芒安石在商場上長年打輿論戰,見招拆招的本事爐火純青,更重要的,是其媒體渠道暢通,一呼百應。
在“出軌論”開始發酵後,芒安石便讓事先溝通好的媒體放出通稿。
通稿並不否認“婚內出軌”的事實,但在文字處理上則進行多種加工。
一種通稿是擺事實、講道理,客觀列證,比如“骨折X光片”“傷殘鑒定”等,說明孔新英被家暴長達十二年,而林儘是半年前來到安家咀,兩人發生“婚外情”是近兩月。
一方麵擺正“家暴”與“出軌”的因果關係,另一方麵著重並非想婚內出軌,而是離婚無門,擺脫家暴無法。
另一種通稿是煽情手法,升華愛情,將林儘塑造成救孔新英於水火之人,是愛情讓絕望的孔新英重燃生的希望。雖然用愛情故事洗白出軌,是許多權貴出軌後平息輿論的慣用伎倆,讓人不齒,可很大一部分受眾就吃這套。
兩種各能找出對錯的論調,如何分出勝負?
並不是誰理多誰就能勝利。
輿論如何傾斜,很多時候還是看公關方案,輿論引導,以及誰的聲浪大。
而在輿論公關能力和請水軍數量上,商場上尚且無人與季風集團一戰,更不用說沒什麼經驗的安家咀宗族。
通稿一發,水軍一衝,輿論導向再次撥正,安家咀宗族和警局籌謀一下午的方案變成了枉費工夫。
“芒總的輿論公關能力真是一流。”水長樂誠心實意誇讚道。
芒安石坐在辦公桌後,端著咖啡杯,看著電腦屏幕,毫不謙虛:“用宰牛刀殺雞了。”
水長樂看向芒安石。電腦熒幕的微光在芒安石臉上染上一層五彩,芒安石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在桌上勻速叩擊。
‘倒是很有總裁的氣度風華。’水長樂想,‘也不知現實裡芒天集團的芒總,是不是也這般模樣。’
芒安石敏感地察覺到水長樂的視線,回看過去,對方沒有閃躲。
落地窗外是被霓虹染得光怪陸離的夜空,夜景工程說不清是城市的夜明珠,還是光汙染。
但落地窗前站著的人,卻是那皎皎明月,那帶笑的眼眸,明亮過城裡所有的光。
芒安石又聽到心臟快速地躍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