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小叔!”
金啟範手指肚旁的黑色小五號隸書:【金歎燈】
“你小叔在這名單裡?”嶽佳客驚訝。
金啟範點頭,說起了小叔叔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愛情故事。
二十六年前,金歎燈和舍友們來G省畢業旅行。
在素城的行程有兩天,金歎燈腸胃不適,便沒和舍友們出去登山下海,胡吃海塞,而是一個人在市區的文創園散心。
在進入園內一個展覽館時,金歎燈遇到了正在做行為藝術展的黃璐。
那天黃璐穿著一襲白裙,坐在一個懸掛的月亮雕塑上,左下方放著一把椅子。
金歎燈第一反應是,女人很漂亮,也僅此而已。畢竟金家是北城名門望族,金歎燈打小什麼桃夭柳媚沒看過。
直到他掃到了作品的名字,《對視.遠或近》。
金歎燈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作品名字會叫《月亮上的美人》或《嫦娥》。
金歎燈仔細看了下作品解說,原來這副作品並未完成,需要看客坐到椅子上和藝術家對視,方能構成一幅完整作品。
非周末日的下午,展覽館冷冷清清,除了正在進行行為藝術的藝術家們,看客不超過二十人。
金歎燈看了眼無謂是否有人圍觀,一直做得筆挺的女人,忽然來了興致,坐到那把椅子上,和女人一起完成這副作品。
女人凝視著他,天然上挑的眼角自帶風情,偏偏挺立的鼻形和分明的臉部輪廓,又有擋不住的孤傲高冷。
美而矛盾。
金歎燈和黃璐對視著,一秒,十秒,六十秒,五分鐘。
金歎燈從起初覺得新奇,漸漸心跳加速,到最後,他感覺心臟像不受控的失去地心引力,飛離地球。
他急忙轉移視線,落到邊上的白牆處,可最終又不受控製,將視線和女人對視。
他忽然明白這副作品的意思。在這場對視中,他們是遠還是近?
若是近,佳人在月亮上,遙不可及;若是遠,他能從那明眸中看到自己。
情竇初開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起身,離開座位。
他如同鬼打牆般在場館裡一圈又一圈地走動,直到閉館。
他在門口,等到了結束行為藝術的黃璐,第一次對異性做出邀約:我能請你吃個晚飯嗎?
兩人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金爺的無名牛肉店。
他第一次約異性,有些忐忑:“你會不會覺得我像個登徒子?”
畢竟,他的行為很像見色起意。
黃璐搖頭,輕聲道:“不會,因為你是第一個,那麼認真專注和我完成作品的人。”
黃璐笑了,如同夜色裡的野玫瑰。
一見鐘情的金歎燈留下了女人的聯係方式。
知道她是素城人,知道她比自己大三歲,知道她自稱窮得叮當響的偽藝術家。
之後金歎燈回到北城,順利畢業,老爺子要他在留學學法律和進家族企業學管理中二選一,金歎燈選擇了來素城。
他對黃璐說:“回去之後,我忘不了你。我想過自己是年少衝動,克製自己不負責任表白,也知道如今的我沒能力給你未來。可是我真的,一分一秒都等不了,我還是想和你表達我不知所起的情。”
黃璐看著風塵仆仆的少年堅定的眼神,向來愛情格言是“一生愛大叔,姐弟戀勿擾”的她,在那一刻認真道:“好”。
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和踩到破井蓋都覺得是地下月亮在逃跑的藝術家,兩人度過了風花雪月的兩年。衝動的感情非但沒消淡,反而在激情之外,又多了分相濡以沫的彼此依賴。
兩人的事情被老爺子知曉,早已為金歎燈定下商業聯姻的老爺子勃然大怒,斷了金歎燈所有經濟來源。
好在金歎燈並非紈絝子弟,有才有能,養活他和他的藝術家輕而易舉。
老爺子是個狠人,派人來素城,讓金歎燈的小生意完全做不下去。
金歎燈遺傳了老爺子基因,也是個狠人,走投無路的他沒和老爺子妥協,他——考取了公務員,金老爺子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金老爺子拿小兒子束手無策,隻得放棄,等著金歎燈激情褪去,生活一地雞毛,便會回北城。
然而他等呀等,等到了金歎燈和黃璐的結婚請帖。
兩人沒在大酒店辦婚禮,而是租了個咖啡廳和大草地,用十六塊大屏播放兩人幾年間一去看過的山山水水。
他們甚至沒出現在婚禮現場,沒收禮金,而是去海島度蜜月。
他們辦的無人婚禮,隻是想告訴親朋好友,我們很好,我們願意和你們分享我們幸福的點點滴滴,至於你們什麼看法,與我們何關?
婚後的兩人依舊濃情蜜意。
金啟範懂事後,每次來找小叔,都會被小叔和嬸嬸旁若無人的甜膩互動刺激到翻白眼。
若說小叔和嬸嬸間是浪漫愛情故事,故事裡唯一充滿悲劇色彩的,便是兩人懷孕生娃。
婚後第二年,嬸嬸懷孕了,小叔對嬸嬸就更是捧在手心怕疼含在嘴裡怕化,連吃草莓都要把草莓蒂去處再喂給嬸嬸。
明明產檢一帆風順,可在最後生產時,孩子卻沒了。
嬸嬸接受不了打擊,一兩年的時間都渾渾噩噩,是小叔的關懷備至,讓嬸嬸慢慢走出來。
他們想再要一個孩子。
可無論他們如何備孕,兩人身體檢查完全沒問題,向來無神論的小叔還偷偷求神拜佛,
甚至嘗試了民間偏方,都無濟於事。
後來小叔的一個朋友,在山姆國讀醫的朋友幫他們做檢查後說,他們屬於細胞排斥,精子卵子會產生類似細胞免疫的排斥反應。這種情況能懷孕的幾率微乎其微,之前能懷孕已堪稱奇跡。
換而言之,他們不會有孩子。
知道這事的老爺子開始興風作浪,幾次施壓想兩人離婚,在發現兩人依舊情比金堅後,妥協表示不離婚可以,要留個孫子。
小叔一點眼神都沒給老爺子,堅定地和舅母選擇了丁克。
要孩子的事情無疾而終。
後來小叔的仕途越混越好,到如今甚至金家都要有所仰仗,老爺子便也偃旗息鼓了。
金啟範回憶道:“我小時候不懂事,不知道叔嬸間的經曆,隻知道他們不要孩子,還一直在他們麵前鬨給我生個弟弟妹妹。難怪他們那時候臉色那麼難看。主動丁克和喜歡孩子被迫丁克,是截然不同兩種心境。”
嶽佳客心下早已翻江倒海,麵上卻故作平靜道:“所以你懷疑,沙鳴是你小叔的孩子?”
金啟範指著手術記錄和死亡證明:“時間上看,和你們推測沙鳴的出生日期對得上。長相上也有相似。況且你們也說,沙鳴好學聰明能乾勤懇,完全是我們家的基因嘛。”
其餘人:……
這種時候還要暗暗自誇下嗎?
金啟範:“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水長樂提醒道:“如果結果匹配,自然皆大歡喜,如果不匹配,讓你叔嬸空歡喜一場,很可能造成二次創傷。”
金啟範點頭:“放心,我會儘量控製小叔的心理期待值,將其降到最低。如果真的不匹配,頂多就是小叔他夜深人靜大哭一場嘛!反正他白天春風得意那麼多人捧著,都沒emo的機會,給他個獨自療傷黯然垂淚當個文藝青年的機會,才能和嬸有共同語言。”
水長樂:……
果然是坑叔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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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啟範行動迅速,立馬撥打了和小叔的視頻電話。
“啟範啊,怎麼突然想給我打電話?偷跑去當警察的事瞞不住了?”金歎燈神情慵懶地出現在大屏裡。
正是周末,平日忙得像個陀螺的金歎燈難得清閒,看著小侄兒也順眼不少。
金啟範在熒幕那頭張望著。
金歎燈:“乾嘛,做賊呢?你是警察,賊眉鼠眼的合適嗎?”
金啟範壓低聲音道:“嬸嬸不在吧?”
金歎燈“嗬”了一聲:“呦,怎麼?什麼不能讓嬸知道的?你青春期延遲?這把年紀來少年心事總是春?”
金啟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