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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裡,水長樂快步向芒安石所在的商業街老洋房走去。
末世的夜色沒了光怪陸離,城市多處都籠罩在一片漆黑中,唯有天空月亮的清輝,以及富裕人家亮著的燈火。
商業街上圍聚著不少人。
這條街上富裕人家較多,都有自行發電的設備,也舍得在夜裡開燈,因而不少人“樓下偷光”,帶著書或撲克象棋在此聚集,消磨夜晚時間。
或許是水長樂一身清爽,又有警衛跟隨,看起來就是出手闊綽的小少爺。因而一路走來,不少擺野攤的人都跟隨身旁,向他推介自己販賣的物品。
賣什麼的都有,澀情雜誌,漫畫書,內含好幾個G精彩內容的U盤,情趣用品。甚至還有濃妝豔抹的女子和長相清秀的男人自薦枕席。
水長樂倍感厭煩,問陳警衛:“我看起來像欲求不滿的好色之徒?”
陳警衛搖頭。他對小少爺的男女作風如何不得而知。但就小少爺的長相,勾勾手指便有人趨之若鶩。
看出水長樂的反感,陳警衛不再在一旁當移動柱子,見到上前的人便目露凶光,手握警棍,另對方自行後退。
眾人瞬間畏縮,沒有人再上前推銷,直到一個青年不畏陳警衛的死亡視線走到水長樂身旁。
“我這有很多娛樂用品,能豐富您的夜生活,你要看看嗎?”
水長樂以為又是以己度人售賣低俗之物的,正想置之不理,卻看到青年手中拿著一堆詩歌。
第一本是他喜歡的《聶魯達詩歌選》。
青年見水長樂有興趣,急忙道:“這書是典藏版,還有原配的銅製書簽,隻要五積分。”
水長樂沉默,今天下午在紅葉集市,基本上一摞書都賣不了一積分。
青年大概也察覺自己開高了了:“兩……兩積分?一積分也行。”
水長樂:“抱歉,這書我能從頭背到尾。”
陳警衛配合地甩著警棍。
青年的肩膀泄氣地塌下來,身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抓著青年衣角:“哥哥,算了,我不餓的。”
青年眼睛紅紅的:“你都三天沒吃東西了。”
陳警衛看著眼前兄妹情深的畫麵,並不為所動。在末世,生離死彆的畫麵他看多了,多煽情,多醜陋對他都習以為常。他收起警棍嘀咕道:“有手有腳,裝什麼可憐,還不是貪生怕死。”
小女孩聽到這話,正要反駁,被青年製止,拉著小女孩便要離開。
水長樂看著小女孩頭頂的草莓發飾,忽然想起這對兄妹是何人。
原書中,主角有一唯一真心相交的兄弟,名叫白畫,具有高等聲波異能。
白畫在書中始終以輪椅形象出現,時長把玩一個草莓發夾。
其身世並未詳儘描述,但通過白畫和主角聊天,大致可知其是S市本地人,自小便有褪疾,在父母傾儘家產的醫治下,方能勉強像個正常人般站立,平日也隻能緩慢行走,不能跑跳。但逢陰雨天,腿骨便會痛到無法直立。
白畫的父母在末世來臨時,為保護兄妹兩死亡,剩下兄妹相依為命。
官方狩獵隊不收殘疾人和未成年,因而兩人沒有獲取積分的途徑,在末世饑寒交迫。
妹妹不忍哥哥餓死,跑去參加野隊,結果第一次外出便命喪郊外。同隊之人隻帶回一個草莓發夾。
得知消息的白畫一夜白頭,昏迷不醒,再度醒來時,雙腿徹底壞了,隻能以輪椅為伴,卻意外覺醒十分厲害的聲波異能。
白畫對主角很好,大概是在主角身上投射了對妹妹的感情。他也是原書裡唯一沒有背叛主角的配角。
然而好人不長命,作者的報社手段包括讓主角孤家寡人。
在即將到達北城基地時,白畫被臨時組建團隊的成員背刺,死於喪屍之口。
主角為友報仇,在剿滅喪屍、眾人慶幸歇息時,再度大開殺戒,將全團殺儘。
‘他是唯一給過主角溫暖的人呢。’
水長樂想到這,心底湧起一陣暖意。
雖然白畫給過溫暖的人不是芒安石,這一次,水長樂也不會讓芒安石受一樣的苦,更甚者,他不打算讓兩人相遇。但他認為,善良的人應該受到嘉賞。
上帝不讓好人有好報,但他願意給善良的人力所能及的溫暖。
水長樂喊住青年。
青年回身,麵露不解。
水長樂掃了眼青年身上的東西,最後落在後背的琴包上。
“那是電子琴嗎?”
“嗯?對對!”青年急忙將電子琴卸下。
不是多好的一把琴,做工拙劣,典型小廠雜牌。估計青年隻當個閒時愛好,並非專業練習過。
“挺好,我正缺個琴。”水長樂道,給青年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青年很意外,試探道:“十,十積分?不不,八積分就行。”
水長樂輕歎一聲,購買了電子琴。想了下又道:“基地不是在招聘分析員嗎,你可以去試試。”
“啊?”青年迷惘,基地的工作都是美差,能穩定獲取積分,但這類崗位都是專業人士,他大學學的一無作用的哲學係。
水長樂:“有個崗位是分析喪屍群體間是如何溝通的,其聲波異於人的聲頻。”
青年驚詫,他的確打小聽力就比較特殊,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波段,因而生活常受困擾。
難道這在末世還能變成優勢?
青年心底湧起無儘喜悅。
售賣東西總有山窮水儘的一天,若有能在末世立足的技能和工作,便有了生的希望。
青年朝水長樂的背影感激地鞠了一躬。
商業街樓上。
芒安石倚窗而站。
屋內沒開燈,阿紳也不在。
空蕩蕩的屋子像黑暗的深海,潮水將人淹沒,讓人窒息。
芒安石看著街道上那道清瘦的背影,像在看深海裡唯一的一束光。
隻是那道光,對誰都無私照亮,並不為誰所私有。
芒安石連忙驅趕掉腦中忽然冒出的奇怪念頭,但心底的落寞卻無法抑製,和黑暗的潮水融為一體。
他看到那道光走進了房子的樓道門。
芒安石一喜,對著玻璃打理頭發和衣衫。
良久,門外都沒動靜。
不是來找自己的啊……
芒安石失落地坐在沙發上,如同沉入海底。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芒安石的心跳和敲門聲同步了,他匆忙起身,接連碰倒了客廳和門廊的三四個工藝品,來不及扶起,激動地拉開門。
門外是一小時前出去散心的阿紳。
芒安石抿了下唇,聲音像從喉嚨裡擠出來:“你回來了啊。”
阿紳沒進門,拉著他往上走:“許斯讓我們過去陪他。”
許斯的父母這幾日去照顧受驚的外婆,三樓隻有許斯一個人住。
“你去吧,我有點累,早點休息。”芒安石神情萎靡不振。
“彆啊!”阿紳焦急了,想說什麼,可惜口才有限,隻得道,“總之你上來一趟啦!”
芒安石沒拗過阿紳,來到三樓。
大門虛掩著,內裡似有光,卻很昏暗。
阿紳站到一旁,神秘兮兮:“你自己打開。”
芒安石莫名,但還是拉開門。
門內,客廳裡或站或蹲著一隻隻雙目圓睜,神采奕奕的動物,每隻動物頭頂都頂著一隻紅蠟燭,圍成一個圓圈。
詭異,還有點恐怖。
芒安石沉默了。
和客廳相連的一扇木門咯吱咯吱打開。
許斯披著黑披風,雙手捧著一人頭形狀的東西走出來。
一如中世紀古堡裡的巫師。
芒安石不由自主退後一步。
就在芒安石思考到底要不要出手,對付眼前好似中邪或者入了奇怪宗教的房東時,他的光從許斯身後探出頭,笑容滿麵:“生日快樂!”
芒安石:……
有點開心,又有點害怕。
十分鐘後,芒安石終於在阿紳和許斯的七嘴八舌裡,了解了事情來龍去脈。
原來,水長樂早就安排好要給芒安石一個驚喜,為他過一場溫馨的生日。
水長樂給許斯劃了五十積分,讓其幫忙買個大蛋糕,以及生日用的蠟燭、裝飾品等。
許斯找了一圈,沒有找到生日蛋糕用的小蠟燭,隻找到一家賣婚喪嫁娶用品的老店。想著都是蠟燭,索性買了一盒中式婚禮婚慶蠟燭,金龍和金鳳圖案各十支。
這五厘米直徑的大蠟燭肯定沒法插蛋糕上,許斯靈機一動,想著水長樂要將一堆動物標本當做生日禮物送給芒安石,乾脆讓動物標本頂著蠟燭,圍成一圈。
許斯嘚瑟:我真是小機靈鬼。
水長樂慶幸:還好不是白蠟燭。
芒安石:……
至於生日蛋糕,末世還真有營業的麵包坊,因生意蕭條、成本又高,老板隻做原料最簡單的吐司。
許斯軟磨硬泡又自帶材料,老板才幫其做了個雙層蛋糕胚。
赤/裸的蛋糕成何體統?許斯和阿紳一計量,決定用水果和餅乾點綴。
可惜兩人毫無烹飪細胞,忙活半小時,將原本層次分明的雙層蛋糕□□成一個球,上方又鋪滿奧利奧餅乾碎,遠看像個頭發茂密的頭顱。
雖然每個環節都發生偏差,但這是芒安石末世後第一個生日。
應該說父母去世後第一個生日。
芒安石看了一圈邪/教蠟燭陣,又看了眼燭光中言笑晏晏的水長樂,感覺周身的海水全部褪去,海麵波光粼粼,有飛鳥劃過藍天。
“謝……謝謝……”不習慣表達謝意的芒安石,從唇縫裡擠出兩個字。
水長樂物儘其用,擺好剛買的電子琴,彈唱起生日快樂歌。
窗外,月華如水。歌聲傳出窗外。
或許是末世壓抑太久,或許是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街道上有人聽著琴聲,同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一個,兩個……歌聲逐漸蔓延開來,最後整條街遊蕩的人們開始了大合唱。
“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響徹黑暗的長夜。
芒安石緊抿著唇,眼角有濕潤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