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躲藏的山名為沙鹿山,在東魏相州元城附近,往北就是陽平郡,跟著杜曉退守的相州大軍還在郡內駐紮。
元城縣城不大,瀆故河改道之後,這座昔日往來商旅似雲般的縣城沒了河運便利,變得清冷寂寂。
沒了商旅過往,縣城稅收少了商稅瞬間就被挖了一大塊,稅收少,沒有錢,丁戶不能增長,就沒有政績,上頭陽平郡郡守不滿,元城縣令就被各種責難。
曾經無數人爭搶的繁華上縣,現在有點兒出身背景的人都不願意來。
“現在這個元城縣令,是因為得罪了樓氏族人,被樓氏的狗腿子找了個罪名貶到這裡的。”
元城縣衙外頭,張瑾左手一包甜餅子右手一包鹹餅子,跟正在吃糖球的駱喬說起在任上的元城縣令。
“樓氏?東魏太尉樓欽的族人?”駱喬咽下糖球,從張瑾手裡拿過一張鹹餅,啃了一口。
張瑾道:“聽說是樓氏的一個女郎看中了他,但他已有婚約在身,拒絕了上門的媒人,樓氏女郎惱羞成怒。”
張瑾會說出來的“聽說”基本就是事實了,駱喬聽得目瞪口呆,鹹餅子都忘了吃了。
“他難道長得很好看?”駱喬咽下口中的餅,好奇問道。
張瑾道:“容貌整麗,神仙中人。”
“所以,元城縣令是因為長得太好看,被有權有勢的姑娘看中,不肯背棄舊鴛盟而被人陷害。”駱喬好奇心大起:“這人得有多好看?”
張瑾說:“以容貌出眾而舉孝廉。”
駱喬立刻“噫”了一聲,兩三口吃完鹹餅子,很是蠢蠢欲動闖縣衙。
更想看看這個倒黴的美男子。
張瑾把她摁住,笑道:“你急什麼?”
駱喬擺手,此地無銀三百兩:“沒有,沒有,我並沒有急著想看元城縣令究竟有多好看。”
元城以前最熱鬨的是往來商旅,沒了商旅,就少有外來人,再加上之前東魏與宋國打仗,元城全縣關門警戒了將近一個月,這才重又開門才多久,忽然有了生麵孔在走動,自然引起了縣吏的主意。
縣吏立刻就稟報了縣令。
“阮縣令,回春堂剛剛來報,有生麵孔在買金瘡藥,還有蠶沙、竹茹等藥,說是被熊瞎子抓傷了。”
“是哪裡的口音?”阮瑎問道。
縣吏回道:“聽起來像是蜀地的口音,”
蜀地?
齊國?
阮瑎思忖片刻,問道:“那些人呢?”
“回春堂的吳大夫找借口拖延著,陳捕頭帶著兩個人過去了,現在應該還在回春堂。”縣吏回道。
“叫陳捕頭不要輕舉妄動,打擾到百姓,我先過去看看情況。”阮瑎說著就往外走。
縣吏對阮瑎親自去回春堂的舉動微感詫異,但阮瑎來元城這兩年,縣中大小事情幾乎事必躬親,是個清正廉潔的好官,很受縣中百姓愛戴的,縣吏倒沒有覺得阮瑎此舉怪異,隻是覺得他有點大題小做。覺得那幾個陌生人有問題,叫陳捕頭把人押到縣衙來不就行了。
而阮瑎是有自己打算的。
朝廷下了海捕文書追殺杜曉,阮瑎身為元城縣令,接到詔令隻能粘貼執行。但他心裡,對此極為反對,甚至覺得鄴京那群人是不是瘋了。
相州如今什麼情況,他雖然隻是小小一個元城縣令,可見微知著。
從宋國陳兵巨野澤時,阮瑎就認為相州打不贏,這並非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而是相州早就因為兵權之爭導致內鬥不斷,消耗了相州大量的元氣。
再加上今年大旱,秋稅難收。在宋國軍隊攻占鄄城後,天時、地利、人和,相州是一點都不占,注定了這一仗要輸,無論主將是誰都一樣。
一場敗仗就懷疑一個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通敵叛國,甚至下令追殺,反抗就殺無赦,這不是瘋了有十年以上能乾出來的事?!
阮瑎前幾日聽到幾個捕快在說縣城外的抱桐村和抱梧村接連有人家中失竊,有的是衣裳布匹、有的是米麵吃食,還有人家中準備好要放在聘禮裡的酒也丟了,他便隱隱覺得杜曉可能躲在元城外的沙鹿山上。阮瑎把捕快們叫來,說起好幾件積壓了許久沒破的案子,甚至有兩件是經年積壓線索全無的案子,叫捕快們多儘點兒心,在捕快們集體懵逼中衣袂飄飄離開。
他人微言輕,可以幫杜將軍的不多,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縣裡藥堂的陌生麵孔很大可能是杜將軍的舊部,不能叫老陳他們莽撞地與其發生衝突,引來有心之人上報上去,屆時杜將軍就危險了。
阮瑎匆匆步出縣衙大門,才下了台階就與人撞了個滿懷。
“啷個砍腦闊滴……”
阮瑎還沒看清撞到的人是誰,就聽到一句清脆的蜀地口音的詈言詈語。
他定睛一看,麵前是個豆蔻之年的圓臉小姑娘,模樣長得很可愛,然雙手插著腰罵人的樣子就很不可愛了。
蜀地口音?!
對了,縣吏來報藥堂裡買金瘡藥的也是蜀地口音。
阮瑎狐疑地打量著罵了幾句就閉嘴但仍舊叉著腰很有氣勢的小姑娘,莫非他搞錯了,這群人不是杜將軍的舊部?
很有氣勢的小姑娘自然是駱喬。
他們在藥堂外觀察的人來報,縣裡的捕快把他們的人堵在了藥堂。
縣衙捕快堵他們的人,那他們就擒賊先擒王,先去擒了縣令。
駱喬擼起袖子就要衝進縣衙,不想一個身穿東魏七品官服的人先從裡麵出來了,她立刻就衝了上去,還刻意控製了力氣,隻跟人撞了個滿懷,而不是把人撞飛——她是去找茬,不是去把人乾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