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白絹蒙麵(2 / 2)

見他要走,楚父撲上去,抓住楚棠的腳,口齒不清道:“不!你給我點錢!給完這次我以後絕對不去找你!你不給我那些放貸的人會殺了我的!”

楚棠蹲下去,表情幾乎是憐憫的,道:“之前不是都給你了嗎?”

他拉開楚父的手,仿佛再多碰一秒都是臟的。昔年對他來說是強壯、威嚴、殘暴的父親,此刻像隻僵硬無力的僵屍,瞪著眼,任由他拉扔開他的手。

“對了,媽媽過得很好。”楚棠站起來,眨眨眼,那雙漂亮的眼睛露出了一絲酷似楚母的溫柔,“新的爸爸比您負責任。”

保鏢將嘶啞的破罵聲關在門後,楚棠道:“你們走吧。”

“是,楚先生。”

樓道狹窄,還有灰塵的味道。樓下有個小花園,沒有花了隻有枯草,沒有路燈,很暗。

將手中的錄音發給方尼後,楚棠關了手機,一個人慢慢走著,忽然從空了的花壇中跳出一隻小動物,像一道黑色的弧線,悄無聲息就落了地,睜著一雙金色的眼睛看著楚棠。

楚棠和他對視。

那隻黑貓歪了歪頭,“喵”了一聲,見楚棠不動,它抬起腿,走到楚棠腳邊,繞著他走了幾圈,然後蹭了蹭他的褪。

楚棠蹲下,黑貓也不走,又用臉蹭了下他褲腿。

“喵。”黑貓叫道。

楚棠伸手摸摸他的頭,黑貓享受似的昂起了頭,眯著眼睛。楚棠莫名想起了鬱恪。那小崽子總是仰著頭求表揚,摸他的頭時,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溫馴又乖巧。

雖然長大後,不再是一隻小貓,而是一匹狼了,攻擊性蹭蹭上漲。

微風吹散了涼氣,楚棠的酒意微微醒了一點兒。

他沒有時間照顧一條生命,起身要走,黑貓就纏著他,跟在他後麵,一直喵喵叫。

小時候那隻也總是喵喵叫的小貓慢慢浮現在腦海裡。

楚父清醒的時候是很正常的,要不也不能娶到楚母。但是婚後,楚棠出生後幾年,楚父染上了壞習慣,一賭一喝,邊賭邊喝,經常大半夜不回家。楚棠從小就不喜歡他回家,因為他一輸了,就拿他和楚母撒氣。楚母太溫柔了,不懂反抗,楚棠太小,反抗了隻會挨打得更厲害。

有一次,楚父久不歸家,楚母就一家一家去找,楚棠放學回來看到字條,就去找楚母。路上遇到隻可憐的小貓咪,想起楚母喜歡小動物,就撿回家給它洗了個澡。

然而那天楚父輸了錢,回來後拿起棍子就打人,罵他們敗家,楚棠護著楚母,那隻小貓害怕得直叫喚,楚父嫌煩,踢了一腳沙發,小貓從沙發底下衝出來咬了楚父一口。

那時的楚父還是很強壯有力的,一把就掐死了小貓,隨便扔在一邊,說晦氣。

楚母驚叫一聲,哭著說:“你!你不要喝酒了!你看你成什麼樣子了!”

楚父冷笑:“酒可比你要烈。怎麼,仗著好看,瞧不起我們男人啊?”

楚棠給楚母擦眼淚,小聲說:“媽媽,不要哭。”

楚父瞥見他,沒好氣道:“你知道外麵的人怎麼說我的嗎,說我的兒子看起來怎麼長的和我一點都不像!”

楚母抱著小楚棠默默流淚。

楚父看了看四周,拿起一瓶酒,啪一聲重重放在桌上,拿出杯子,指著楚棠道:“我就不信,我的種怎麼能不像我?過來,給我喝酒!”

楚母不敢置信道:“小棠才幾歲你讓他喝酒!你是不是瘋了?”

楚父拉著楚母關在房間裡,不顧她聲嘶力竭的叫喊,按著楚棠在桌上灌他喝酒。小楚棠反抗不了,硬生生被灌了十杯,忍不住吐了,楚父嫌臟,扔下他就離開屋子了。

楚棠第二天才醒來,搬來小板凳,找到高處的鑰匙打開房門,聲音沙啞:“媽媽,我們可不可以走?”

後來,楚棠和母親離開了那個不能稱作家的家。

楚棠小時候就很聰明,收集了證據,一有機會就將楚父告上了法庭,判了楚父三年。雖然出來後打聽到楚棠的消息,依舊在騷擾他們,幾年前還被徐導遇見了。但楚棠早就不是那個軟弱的小孩子了。

他再不會讓他母親受苦。

楚母心軟,他不想做太狠,但該報的仇還是要報。

幾日後,楚父的說辭全部被推翻——楚棠的經紀人給出了每月打錢的記錄,價格還不菲;楚父十幾年前家暴入獄的證據等等……

楚棠那方以楚父勒索、誹謗等罪名起訴他。楚父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有些人心疼楚棠,還專門跑到老城區找到了楚父的屋子,往他門上扔雞蛋。

他遊魂似的鬼鬼祟祟藏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出來覓食覓酒,被住在老城區的人認出,手上的爛蔬菜一把扔上去。不久,放貸的壯漢和楚棠的律師也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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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風沙大,從雁門關到綠洲小鎮,荒山群壓,遠處高原雪線遙高。

沙漠中,風沙迷眼。十幾個粗獷的壯漢騎著馬,團團圍住了一個人。那人穿著白色長袍,腰間束帶,白絹蒙麵,頭發藏在頭巾裡,是西北這邊很常見的打扮,隻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像茶卡鹽湖夜空的星星,又像他腰上那塊美玉,分外吸引人。

“這位客人,”領頭的人左眼帶疤,眼神狠厲,騎馬擋在那人麵前,大聲道,“要從此路過,請留下買路錢!”

西北荒漠,多的是這樣的馬賊流寇,見到落單的人就上去搶奪財物。他們守在這兒半天了,忽然看見一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經過,駿馬上掛著厚實的袋子,跟隨許久,發現他還是一個人,立刻追了上來。

火紅的駿馬噴著粗氣,踢了踢前蹄,楚棠手握韁繩,聲音平穩:“憑什麼?”

刀疤眼哼道:“憑老子是沙漠裡的王!”

他們亮了亮手中的刀:“不要逼我們動手。”

楚棠說:“你們動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眼沉下臉,揮揮手。

幾個人騎著馬,前後包抄,左右進攻,向楚棠揮舞著長刀。

破空聲淩厲響起,幾支箭從遠處隨之而來。

兩支射穿了馬賊握刀的手腕,一支射在了楚棠身後的馬賊的心口,鮮血迸出,嚎叫連連。

前麵的馬賊也緩緩倒下。楚棠放低手,關閉袖箭,微微側頭。

“楚大人!”宋雙成率先騎馬衝了上來,“你怎麼樣!”

楚棠搖頭。

見倒下了四個自己的人,刀疤眼憤怒地罵道:“娘的!給老子殺了!”

在馬賊們喊打喊殺的叫聲裡,風中忽然傳來丁零當啷的鈴鐺聲,風越來越大,黃沙漠漠,火雲也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低低叫了幾聲。

楚棠垂著眼睛,情不自禁摸了下腰間玉佩,回頭看去。

風吹起了他衣角。

不遠處一個沙丘上,一隊人馬居高臨下。為首的青年腰背挺拔,坐在馬上,正看著這邊,不知盯著誰,眼神有如實質,比沙漠裡的沙子還要容易灼傷人。

插在馬賊傷口處的箭羽,明黃色的皇家印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