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場景嘈雜。
鬱恪抓著楚棠的肩, 手指用力得發白, 隱隱還有些顫抖。
夜風吹起他的發絲, 拂過沾血的臉龐,恍如一個年輕冷峻的修羅。
羅喉城門,青石台階染上了一層血, 細碎的白骨和肉泥在成河的鮮血中若隱若現,身後火光亮眼, 夾雜著不知哪方的慘叫聲。
接連在兩個時空來回, 於楚棠而言,隻是過了短暫的幾分鐘。可他離開這兒時明明是白天, 現在回到這裡, 卻已經到了晚上, 好像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鬱恪和許憶不知找了他多久, 衣服都臟了, 臉上道道斑駁的灰, 跟著的其他侍衛也沒了蹤影。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抿唇不語。
鬱恪冷冷地看著他, 身體有些僵硬, 聲音也硬邦邦的, 卻好像帶著怒火和委屈:“來之前,你說過不會讓我擔心的。
楚棠垂眸,隻道:“陛下, 臣方才遇到了些事情, 不得不離開一會。”
兩人這麼近的距離, 鬱恪都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毛,然而楚棠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什麼都漫不經心,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仿佛有情緒波動的永遠不是他,而他的一腔憂心全是自顧自的一廂情願。
鬱恪喉頭動了動,眼神複雜:“楚棠,你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的心情?”
楚棠抬眼看他。
被那樣漂亮的眼睛注視著,要是平時,鬱恪都高興得不得了。然而現在他沒那個小孩子心思,甚至於看著楚棠的雙眼,一個非常陰暗的念頭像毒蛇一樣慢慢纏上他的心頭。
眼前的人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微微皺起了眉。
——如同潔白的幽蘭,被他內心的那條蛇纏繞住了,掙脫不得。
鬱恪晃了下神。
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情緒,隻覺得心裡像是有隻猛獸在細嗅著薔薇,隻要那花兒不順從他、不聽他的話好好待在他懷裡,他就能作出一些極度瘋狂的事情來。
那些盛春夜的夢不合時宜地浮上了心頭,好像很久遠,又好像昨天才做過——他無時無刻不想要再靠近他一點兒,想要再讓他痛苦一點兒。
鬱恪情不自禁低下頭。
跪在地上一直沒說話的許憶卻突然出聲道:“陛下,主人被你抓疼了。還請陛下放開手。”
他說得不卑不亢,冷靜自持。
鬱恪頓了頓,仿佛現在才察覺到第三個人在場,平靜地看了一眼許憶,威壓甚強。
“鬱恪。”楚棠喚道。
鬱恪咬咬牙,強自將剛才的念頭壓了下去,眼神清明了一些,鬆了手:“對不起,弄疼你了。”
楚棠搖搖頭。
鬱恪抿了抿唇,小聲道:“可是我很擔心你的呀,楚棠。”
他仍然倔強地看著楚棠,似乎在等一個說法。
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是宋雙成他們來了。
宋雙成翻身下馬,看到鬱恪找到了楚棠,鬆了口氣,抱拳道:“啟稟皇上,羅喉城所有敵人已經伏誅,被抓來的人也逃出城了,由其他將領接護。”
那些關押奴隸的地方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按照他們的計劃,等所有人都走了,這些販賣黑暗的地方將會成為一片廢墟,哪怕鬱悄回來,也再無卷土重來的機會。
現在就等他們離開了。
見宋雙成來了,楚棠心裡悄悄鬆了一下,然而青年的目光依然牢牢鎖著他,像讓人掙脫不得的密網,黑沉沉的,不容忽視。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去吧。”楚棠輕聲道。
鬱恪深深看了他一眼,回頭道:“回營!”
城裡街道混亂,將士肅整。
許憶站起來,低著頭跟在身後。
楚棠剛一邁步,卻忽然膝蓋一軟,眼前天旋地轉起來。
青年反應極快,一隻手臂就穩穩接住了楚棠,手上一使力,將楚棠半提半抱起來,方才的質問通通消失,隻剩下焦急,道:“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許憶也一驚,愣愣收回手,低聲道:“主人!”
係統瑟縮著不敢說話。
楚棠晃了晃頭,道:“沒什麼大礙,隻是突然有些頭暈。”
鬱恪細細打量他。
楚棠推了推他:“好了……”
話沒說完,一陣夜風吹過,他不禁打了個小小的冷戰。
鬱恪沉下臉,二話不說,一手抱著楚棠肩膀,另一隻手抄起他的膝彎,打橫抱起了楚棠。
楚棠身體騰空,蹙眉道:“陛下!”
“你彆說話。”鬱恪牢牢抱著楚棠,看了看他有些發白的唇色,又安慰道,“他們見不著的。”
天色已晚,那些士兵都在收拾殘局,整頓著準備回營了,確實不敢回頭看他們。許憶移開了目光。
楚棠語氣冷淡:“鬱恪。”
鬱恪低頭瞧了他好一會兒,抿抿唇,放下他:“對不起,我一時心急,冒犯了。”
見著楚棠上了馬車,鬱恪道:“哥哥歇息。”頓了頓,他又道:“有什麼話,我回去再問哥哥。”
這就是不打算放過他了。
楚棠心裡歎了口氣,道:“陛下小心。”
鬱恪要去解決剩下的事,轉身時,眼神立刻沉了下來。
楚棠輕咳了一聲,叫道:“許憶。”
“屬下在。”許憶眨眼間便出現在馬車前,道,“主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