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泥蓮花(1 / 2)

眼見著鬱恪臉色緩和了下來, 楚棠心裡悄悄笑了一下。

楚母和他說過,小孩子總會以彆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能安撫便安撫,不要有無謂的爭吵。

對於楚棠來說, 順手安撫比費力爭吵更容易。何況鬱恪這小孩生起氣來, 看著雷聲大,其實雨點小, 安撫要省心省力得多。

鬱恪一直強調他是他唯一的親人。從三年前看來,這種強調摻雜著青春期那一分孩子氣的心動。然而到現在, 青年成熟了,已經能坦然承認錯誤,又和他坦誠過他沒有那份心思了,這個“親人”就隻是親人。鬱恪小時候經曆過舉目無親的情況,對親人的占有欲難免強些。他看得清楚,鬱恪現在對他的親近,大多是因為從小以來的依賴慣性。

楚棠體諒他,所以縱容了些——而且人非草木,一個人再怎麼冷清冷性,看著自己長大的小孩, 也會有特殊的情緒。更何況是小時候親情也缺失的楚棠。

他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相反, 因為事情多, 他忘性很大, 特彆是麵對各種複雜的情感時, 能簡化他就簡化。

楚棠道:“所幸那些日子都過去了,陛下一國之君,想必也不會委屈了臣。”

鬱恪動容,低下頭,道:“嗯,哥哥對我而言,既是救命恩人,也是恩師和親人。我必定好好護著。”

楚棠拍拍他的手,說:“那陛下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鬱恪從回憶中抽出身來,慢慢道:“有,在羅喉城的事。”

楚棠還沒什麼,係統就嚴陣以待了。

所幸鬱恪下一句便道:“哥哥突然離開的事,我就不問為什麼。”

係統長長鬆了口氣。

鬱恪:“我隻需要哥哥和我保證,以後絕不會無緣無故離開,甚至以身犯險。”

他說得很強硬,眼睛盯著楚棠,卻分外脆弱,仿佛楚棠一拒絕,他就要哭出來,或者抱住他撒潑了。

——楚棠方才稍微那麼一點兒示弱,就足以讓他拋棄表明的堅硬冷酷,隻剩下裡麵的委屈和擔憂。

“為什麼?”楚棠沒退讓,輕聲道,“鬱恪,其實每個人都會有些迫不得已要去做的事,在這途中,我可能無暇顧及到你。”

鬱恪倔強道:“你不用顧及我。”

見楚棠眉眼冷淡,這幾天、甚至是很久很久之前就鬱結在心中的擔憂又湧了上來,隻叫鬱恪他失去平日的冷靜,隻想要楚棠一個保證。

“你這次是沒受傷,可萬一呢,以後若有什麼閃失,我怎麼辦?”他俯首,看著楚棠白皙的雙手,聲音低了下來,“說來不怕哥哥笑話,之前你為八皇兄受傷,我每日都在夢魘。”

楚棠指尖驀地一熱,是鬱恪落下了淚來。

鬱恪握住他的手,沒有抬頭讓他看見自己的樣子。

他總是希望楚棠永遠在他的視線裡,希望楚棠永遠不要離開他半步,

說起來好笑,明明是楚棠從小陪著他,一手扶他上位,一直年長於他,然而事實上,他才永遠是那個擔心另一個人的人,仿佛楚棠才是他帶大的孩子,仿佛楚棠才需要他時時刻刻的操心。

可是楚棠真的會需要嗎?

楚棠不會需要的。但他也不會放棄讓楚棠照顧好自己的堅持。

哭也好,鬨也罷,隻要楚棠有那麼一點心軟,對鬱恪來說,總是極其有用的。

果不其然,楚棠語氣軟了一些:“你哭什麼?”

鬱恪半跪坐在錦毯上,伸手抱住楚棠的腰:“以前母妃受傷的時候,我就哭得厲害。現在我擔心哥哥會受傷,自然也哭,你若不答應我,我還能更厲害些。”

像小時候那樣,他枕著楚棠的腿,期待著楚棠能摸一摸他的頭,說兩句鼓勵他的話,哪怕是漫不經心的也好。

他們一直就這樣,楚棠竟沒察覺出這樣的姿勢有什麼不對,隻覺得小孩果然長大了,環著他的腰時隱隱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硬實的肌肉,硌得有些不舒服,便想拉鬱恪起來:“你先鬆開我。”

鬱恪聽話地鬆了手,眼圈還紅紅的。

楚棠抿了下唇,一時不知作何回答。

每次鬱恪都會要些稀奇古怪的承諾——小孩子都這樣,他以前就經常希望楚母答應他不要再去找楚父,要個安心罷了——鬱恪不希望彆人奪走唯一的親人的注意,他能理解,所以他也就給出些模棱兩可的保證。

比如小時候說的不會在鬱北娶妻。

然而現在麵對鬱恪的問題,迎著他越來越銳利的目光,他想不清楚該如何應付。

楚棠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明明鬱恪對他已經沒有那種心思了,但他總覺得有什麼脫離了他的計劃。

雖說很多事情絕不會按想象中的走,就像在契蒙救人這件事,他之前的設想是等鬱恪長大了,他逐漸放權,請求告老還寺,鬱恪若不放人,他便拿出契蒙救他一命的事來說,這樣鬱恪總該放他走,然而誰能想到這個計劃中途就被打亂了。但對於這些不按常理的意外,很多時候,他還是有準備的,或者說,是不介意的。

大部分人都喜歡將所有事情安排明白,不是很喜歡失去掌控的感覺。楚棠不一樣,能掌控就掌控,不能掌控也影響不到他什麼——更何況,他是個很強大的人。

眼前的青年仰頭看著他,像隻大貓一樣,看起來乖巧的很。

楚棠想了想,道:“臣很愛惜自己的性命,陛下不必擔心臣舍命冒險的。至於無緣無故離開,就更不會了。臣還沒看到陛下成家立業那天,怎會離開?”

聽到最後,鬱恪稍稍側了下臉,沒讓楚棠看見自己唇邊自嘲的笑意。

楚棠還在慢悠悠說:“陛下對臣這麼依賴,不外乎是因為身邊少人的緣故。等陛下成了婚,自然就能有更多貼心的人了。”

鬱恪深吸口氣,似乎平複了心情,自動忽略掉那些話,輕扯嘴角,道:“哥哥說不會離開,我可是聽到了的。”

楚棠頷首。

他拍完徐導的電影,有幾個月的空檔期,在現代已經和方尼他們說好要獨自去旅行,這期間他可以一直待在鬱北,一來消除鬱恪的懷疑,二來好好完成任務。

如果鬱恪不成婚那麼快,現代的幾個月在鬱北就是好幾年了,到時候鬱恪到了三十歲,他也就自動完成任務了。不過聽青年的話,似乎是一回去就成婚,果真是長大了,自己就有成家立業的心思了。

勉強得到要的答案,鬱恪有些不情不願,但至少放下了心,抬起頭,道:“好了,學生的問題就這麼些了。是不是很貼心?”

他確實挺貼心的。

起碼沒有追問楚棠突然消失的事情。係統真是謝天謝地了。

楚棠聽到了係統拜佛的聲音,對鬱恪笑道:“還記得三年前離開京都時,我曾說過希望下次見麵,陛下能成熟一點。”

他一笑,鬱恪心就軟成跟什麼似的,眼裡隻能看得見他,哪裡還記得方才他為了什麼在生氣。

“那哥哥覺得我現在成熟了嗎?”鬱恪歪了下頭,問道。

“陛下還年輕,可行事卻穩重許多。”楚棠道。

鬱恪眼裡浮上笑意:“怎麼說?”

是變著法兒地要聽楚棠讚美他了。

楚棠想了下,說:“這次羅喉城的事,陛下就處理的很好。”

鬱悄在蔚瀛樹大根深,鬱恪沒帶多少人,卻能將一切處理得井然有序,既冷靜地拔掉了鬱悄的爪牙,又安撫了那些無辜的人。最重要的是,楚棠沒出什麼力,絕大多數都是鬱恪自己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