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繾綣溫情(2 / 2)

總之他很受皇帝寵愛,皇帝一登基便將萬人之上的國師之位送給了他。

按理說,這樣的權臣或多或少會讓人仇視。但楚棠不一樣,在很久之前,他治國理政的能力便可見一斑,足以叫人心服口服——想當年,太子也是被他的才華折服,才千裡迢迢請他出山,助鬱南一臂之力。

新帝執掌權力,便到國師一展宏圖抱負的時候了。

朝廷氣象一新,軍隊訓練有素,很快,在他的籌謀下,鬱南一連打了很多場勝戰,鬱北不得不認輸臣服,還送了最受寵愛的十三皇子過來作質子。

十三皇子叫鬱恪。

人人都道他受儘寵愛,可皇宮裡見不得人的細碎手段,既能折磨人,又能叫人說不出來,更甚者,誰叫十三皇子在兩年前變成了個神智不清的傻子呢?

楚棠和鬱恪,一個國師,一個質子,本該不是有交集的人。可有一次,質子從宮侍的監視下跑了出來,逃到了禦花園。

那天大雪紛飛,宮女都穿著厚厚的衣服,來往於園中。一匹紅火的駿馬停在楊柳樹下,正噴著熱氣踢蹄子。

十七歲的質子穿著錦衣,卻沒有穿鞋,赤著腳就跑到了這裡,在雪地上踩出了一個個腳印,凍得發紅發紫,他卻毫不在意,漫無目的地來到了橋頭,茫然地四顧,忽而停住了目光。

楚棠一身白衣,披著件黑色披風,及腰長發半挽,撐著傘走到樹下,牽住了馬。

宮女紛紛行禮道:“楚國師萬安。”

寒風偶爾吹開他披風,質子能看到他衣襟上繡有海棠,雪白無暇。

楚棠仿佛也見到了他,轉過身來,淡淡的目光像落在身上的雪花。

“你……”質子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你是誰?”

楚棠看了他一會兒,漂亮的唇都沒張開過,似乎是懶得開尊口。

質子癡癡道:“我聽他們說過,你是他們的國師,叫楚棠,對不對?”

楚棠沒聽到他說什麼,看了看他有些發青發白的臉色,側頭問宮女:“他是誰?”

“回稟國師,他是鬱北的十三皇子。”

質子見他移開了眼線,心裡一慌,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道:“彆走……啊!”

“嘩啦”一聲,他掉下了湖,水花與碎冰四濺。

四麵八方都是水,爭先恐後地湧進他的胸腔。鬱恪半睜著眼,依然執著地往岸上看去,努力想看清那人,卻被寒冷刺骨的水刮得眼睛生疼。

慢慢墜入湖底時,他意識模糊了,好像聽到了腦海裡響起一道機械陌生的聲音:“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想……”

他的話淹沒在了水裡。

睜開眼時,鬱恪看到了那人近在咫尺的雙眸,淡淡的,如夜色漆黑。

“殿下沒事吧?”他道。

鬱恪坐了起來,才發現他被人救了起來,身上披著楚棠的披風。他渾身濕透,發絲衣服滴答地掉水,渾身發顫,卻說不清是冷的還是從靈魂深處帶來的戰栗:“你彆、彆走。”

鬱南的楚國師笑了笑:“我不走。”

他招招手,幾個宮女走了過來,神色緊張,鬱恪認出她們是伺候自己的人。

“照顧好殿下。”楚棠回頭道,“殿下回去喝一碗熱薑湯,仔細身體。”

鬱北來的質子恢複了神智,卻依然相信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他問:“你是說真的嗎?”

那聲音說:“是啊。”

說話的時候,鬱恪在院子裡曬太陽。突然,破爛的牆角鑽進了一隻狐狸。

那聲音道:“不過不是這一世。”

“我能給你什麼?”

那聲音笑了笑:“我是由你生死一線間的執念創造出來的,自然聽從您的命令。”

人的執念會創造這些虛無的東西嗎?或許會,或許不會。

可鬱恪真真切切聽到了那個聲音。

後來,他回了國,做了鬱北的皇帝,與鬱南的楚棠分離。

初見、相識、交往,楚棠一直對他無意,禮分對他,他便隻能小心地藏起那些心思,不敢表露。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那冷淡的目光永遠留存在他心中,是他黯淡的後半生裡,永誌不忘的光亮。

……

鬱恪躺在床上,緊閉雙眼,似乎在做噩夢,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然後他醒了過來,在黑暗裡無聲地喘了口氣。

他顫抖著手,往右邊摸過去,直到觸到楚棠溫熱的手,他才閉了閉眼,鎮定下來。

楚棠似乎睡得很安穩,鬱恪看著,目光溫柔得不像話。他額上的汗珠滑落,卻無暇顧及,手肘撐著床直起身,傾身過去,吻了吻楚棠的眉心。

“哥哥。”

……

另一邊的夢中。

楚棠夢見他是一個國家的國師,偶然遇見了一位敵國質子,打過幾次交道。

質子離開鬱南時,沒有帶走他那隻小寵。那狐狸有靈性得很,一直纏著楚棠,就是不願意讓其他人將它帶走。

楚棠無法,隻好抱它回府養著。

狐狸壽終正寢時,奄奄一息著,卻睜著眼睛,似乎非要等著楚棠回府才肯閉眼。

楚棠回來後,蹲在它麵前,忽而聽到一個聲音:“楚宿主。”

楚棠沒理他。

那聲音自顧自道:“你還記得鬱恪嗎?你願意與他再有交集嗎?”

狐狸喘息著,平日一直微笑的眼睛此時虛弱地半闔,見到楚棠回來,嘴巴咧開,似乎想對他笑。

楚棠想起了從湖中救出的那個少年,眼睛明亮,對彆人時有股不服輸的狠勁,在他麵前,卻時常局促著,看他時,是一種仰望的姿態。

“願意的話,你就摸摸它吧。”

……

夢境真實又漫長。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照在窗邊。

楚棠睜開眼,就看到鬱恪正支著腦袋看他,看見他醒來,眼睛一亮:“哥哥。”

“嗯。”楚棠聲音裡還帶著點兒柔軟的睡意,“睡得如何?”

鬱恪笑道:“哥哥的床,好軟。”

楚棠清醒過來,不小心碰到鬱恪的手,道:“怎麼這麼涼?”

“洗了個澡。”鬱恪說。

青年年輕血熱,洗個冷水澡是常有的事。楚棠沒多想,道:“昨晚的夢……”

鬱恪將床頭的水杯拿過來,道:“哥哥。”

楚棠醒來習慣喝水,接過來喝了一口,還是溫的。

鬱恪說:“他們和我說,能認出我們的靈魂。隻要熬過那一世,我們以後就能相見,他們會把你帶到我身邊來。”

楚棠看著他英俊的臉龐:“苦了我的小陛下。”

鬱恪輕輕一笑,胸膛振動,聲音低沉得好聽:“我走馬觀花似的看夢裡那鬱恪的一生,仿佛感同身受一樣,喘不上氣來。”

“不過,難怪我第一眼見到哥哥時,便覺得心裡歡喜,好似遇見了等了好久的人。”鬱恪道,“原來我們之前就有過緣分。”

“你信這些?”楚棠問道。

鬱恪道:“哥哥不信嗎?我寧願是可信的。”

腦海裡那個主係統突然冒出來,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前世今生,可你們之前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

楚棠笑了笑,沒說話。

他其實是信的。

在毫無預兆被選去做帝師任務時,雖不能說是意料之內,可冥冥之中,他便覺得不是意料之外。之後到了鬱北,他一眼便相中了鬱恪做太子、處理國事時得心應手,各種細節,回想起來,其實都有跡可循。

做那個夢時,內心觸動很大,如身臨其境一般,現在醒過來,他還有些緩不過來,像是過了冗長的一生。

主係統又道:“不過都過去了,幸好你們這世有緣。”

幸好鬱恪讓楚棠動了心。

因為是由鬱恪的心念而使得這個係統萌芽誕生,所以他們無形之中就會傾向於幫助鬱恪,幫他完成心願。

因為楚棠那次真的摸了摸瀕死的狐狸,同意他們的協議,是他們最開始的宿主,所以他們也會順著楚棠的心意,聽楚棠的話。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以後可以隨時叫我。”主係統鞠了一躬,道。

等他走了,鬱恪敲了敲自己腦袋,道:“總算走了,感覺好像有人在腦子裡,難受得緊。”

楚棠摸摸他的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夢,他動作很輕柔,眼裡的冷淡褪去了一點點。

鬱恪身上冰涼的氣息散了點兒,看著近在咫尺的楚棠,各種心緒湧上來,讓他不由自主靠近過去。

楚棠手一頓,沒有動作。

鬱恪小聲道:“哥哥,我能親一親你嗎?”

楚棠點頭。

鬱恪雙手撐在他兩邊,慢慢低下頭去。

房間內的氣氛繾綣又溫情。

突然,房門打開了,宋越抱怨的聲音傳來:“棠棠你手機怎麼留在客廳了……”

鬱恪回頭看去,看到熟悉的麵孔,先是一愣,然後眼眸微壓,眉目冷冽。

兩人的目光對上,如天雷地火,要將整間屋子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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