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近鄉情怯(1 / 2)

月光皎潔, 繁星萬點, 夜色寂靜, 皇城裡燈火通明,巡邏的侍衛安靜路過花草繁盛的荷花池邊,都能清楚聽到蟲子鳴叫, 透著初夏時節花草的香氣。

禦書房隔壁辟了一個小書房。燭火明亮,黑漆描金的書桌上,後麵的架子上擺滿了瓷、玉、琺琅等精細貴重的珍玩, 還有許多書籍卷軸, 顯示著小主人的喜好。

鬱慎正端坐在桌前, 手裡抓著毛筆, 一筆一劃地抄著書。

在一旁伺候的侍書官研著墨, 看了看鬱慎的字, 笑著道:“世子的字越發好看了,連師傅在課上看了都讚不絕口。”

鬱慎擱下筆,拿起那張宣紙, 端詳片刻,問道:“那你說, 是我寫的好看,還是皇上的好看?”

侍書官研墨的手一頓,鬱慎轉過頭去看他,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有威勢了, 認真嚴肅的眼神看得侍書官喘不過氣來。他猶豫了一下, 道:“奴才未曾得見皇上筆墨, 無從比較,還請世子恕罪。”

鬱慎移開視線,盯著宣紙上的字,道:“還不夠。”

侍書官道:“世子殿下每日都堅持練字,有時手都抖了,也不停下。若陛下知道了,肯定會讚賞殿下的。”

“他讚賞有什麼用?”鬱慎放下紙,由得侍書官收起,嘟囔道,“我想要讚賞我的那個人都不在。”

他隨手拿起一本書,拿出裡麵夾著的一張紙,上麵正是楚棠的字跡,是楚棠練完字就不要了的,鬱慎便從國師府中悄悄拿來。字跡瀟灑飄逸,如鸞飄鳳泊。

鬱慎也旁觀過鬱恪練字——鬱恪偶爾想起宮中養了個世子,會把他叫去禦書房詢問功課情況。鬱恪的字筆力很勁健,似龍蛇飛動,就像他的人一樣,身為天子,威嚴甚重。

旁人都說皇上的字是和國師學的,可鬱慎瞧著,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兩人的字有哪裡相像。

原本鬱慎並不喜歡讀書寫字,隻是楚棠在身邊的時候,他才能靜下心來。有一次,楚棠到書房看到他的字,隨口說了一句:“你的字有幾分陛下的風骨。”

鬱慎當時不是很高興,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道:“楚哥哥喜歡陛下的字嗎?”

“喜歡的。”楚棠翻了一頁書,應道。

他說話時,眸色淡淡的,仿佛隻是在和人聊家常而已。卻不知鬱慎心中已經將他那句話記了好久。

生在王府,好勝之心自然有。自那時起,鬱慎便升起了攀比的心思。

既然楚棠喜歡鬱恪那種字,那他也練那種字好了。

侍書官道:“奴才聽說世子是一年前才進宮的,之前都在國師府。世子是不是想國師大人了?”

鬱慎回過神來,冷不丁被戳破心事,白嫩的小臉蛋飄上一抹紅暈,又猛地搖晃腦袋,道:“才沒有。”

侍書官比他年長許多,看透鬱慎的心思,調笑道:“國師大人風姿出眾,雷霆手段之下不乏柔情風骨,想來他對世子殿下應該很好,所以才使得世子如此念念不忘?”

鬱慎捏起小拳頭捶了下桌子,忽然生起氣來:“他對我一點都不好!”

侍書官嚇了一跳,連忙道:“世子殿下息怒。”

桌子旁放有鬱慎氣呼呼道:“他心裡一點都沒有我!”

一年前,楚棠離開之前,沒有任何預警,也沒有任何人知曉他要離開。鬱慎隻知道楚棠是進宮處理事情,卻沒想到楚棠悄無聲息就離開了。

他剛開始還以為是鬱恪將楚棠藏起來了,過來鬨了許久,可鬱恪一直都沒理他,看上去憔悴又陰冷。

慢慢地,鬱慎相信楚棠是自己走的了。

所以他才更恨。

他就是楚棠隨手撿進府裡養的小寵物嗎?楚棠會和鬱恪告彆,卻不和他說一聲。他雖然之前不會說話,可聽得懂人情世故,在楚棠心裡,他是不是個懦弱無能的小孩?

“你說誰心裡沒有你?”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似乎方才遇上了高興的事,話語裡還留有笑意。

是鬱恪的聲音。

裡間的門簾拉開,露出鬱恪的身影,他負著手走進來,看了身後一眼,回頭對鬱慎挑眉道:“誰心裡應該有你?”

侍書官跪下行禮,見身邊的人沒動靜,默默拉了一把鬱慎,小聲提醒道:“世子殿下。”

鬱慎卻渾身定住,盯著鬱慎身後,就像盯著一個未知的禮物,既期待答案,又恐懼答案,緊張不安,道:“我聞到哥哥的檀香了!是、是不是他回來了?”

鬱恪不緊不慢道:“誰教世子規矩的?”

侍書官趕緊道:“回皇上的話,是奴才。”

鬱慎這才反應過來,跪下行了一禮,隻是眼睛還盯著門口。

鬱恪還要說什麼,身後的人就進來了。

他回身道:“哥哥。”

周圍的氣氛仿佛染了冷冽的冰雪氣息,侍書官不禁偷偷抬頭去看。

古色古香的書房中,那人站在門口,穿著白衣,旁邊是穿著黑袍的皇上,看上去就像是皇上捧了一抹新雪,又或者掬了一捧月光進來,奪目得很。

鬱慎呆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然後瞪大了眼睛,尖叫一聲衝上去:“楚哥哥!”

鬱恪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冷哼一聲:“你還想撲?教訓還不夠嗎?”

楚棠離開那年,就是因為鬱慎和舊朋友來往,沒留心那些人患了天花,才導致他自己染了病,還差點兒就感染到楚棠。若不是他那時截住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隻要一想到楚棠有一絲受苦的可能,鬱恪就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