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辛秘(1 / 2)

媚君 桑狸 9967 字 4個月前

瑟瑟呆愣地看著沈昭,直到眼眸濕潤,水霧迷濛。

沈昭忙握住她的手腕,將手搭在脈上,診了良久,困惑道:“無疾啊,可為什麼臉色這麼蒼白……”

瑟瑟抹了一把臉,讓自己沉定下來,把手抽回,嫌棄道:“什麼無疾?我就是病了,太醫來看過都說我病了,你診不出來那是因為你醫術不行,庸醫!”

沈昭翻了個白眼:“那群太醫還不是看著姑姑的臉色說話行事,你隻要將姑姑說服,她準了你對外稱病,太醫還敢說個不字嗎?”

瑟瑟一時語噎,悶了片刻,終於要祭出撒手鐧,含嗔帶怨地看向沈昭:“你大清早來就是跟我吵架的嗎?”

沈昭立馬頓住,抿著唇與瑟瑟對視,突然泄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軟綿綿道:“不是,自那日不歡而散後,我就是擔心你……”他稍作斟酌,繼續說:“如果你實在不想成婚,我可以說服父皇,把婚期往後推一下。”

瑟瑟眼睛一亮,喜上眉梢,意外至極。沈昭看在眼裡,隻覺悵然,臉色暗了幾許,勉強堆出個笑臉對著瑟瑟。

“不是吧,這都依她,太子哥哥你也太慣著她了。”一道腔調怪異的話音飄進來,軒窗板被推上去,露出溫玄寧那張粉嫩秀致的小臉。

他站在窗外,衝著沈昭語重心長道:“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能毫無原則地依著她,也不能什麼事都自己扛,因為你不一定能保護她一輩子啊,她總有一天要自己去麵對這人世間的險惡。”

沈昭眸光深凝地看著瑟瑟,道:“我就是要保護瑟瑟一輩子,這人世間的醜陋猙獰我都會替你擋在外麵,你隻要在我的懷裡繼續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他的一番摯情告白,卻讓瑟瑟怔住了。

夢裡的那個自己,在最初的時候應當也是天真爛漫,明亮灑脫的少女。她信任阿昭,依賴阿昭,認為上天偏愛自己,給了她一生的榮華與順遂。她應當最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背叛阿昭,甚至想要殺死他。

可偏偏,最後就走到了那一步。

瑟瑟看著沈昭那俊秀如畫的容顏,想起了夢中那個神情寡淡,眉眼冷漠的自己,喟然默道:阿昭,看來你還是沒有護住我。

不管那夢是上天的預警還是前世的糾葛,現在她站在起點,如果什麼都不做,隻是去依賴彆人,會不會重演夢裡的悲劇,被翻起雲湧的怒浪順著夢中的軌跡,推到那個令人惋惜的結局?

就像最近發生的一切,如果她沒有逃婚,如果她沒有想要解除婚約,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看上去和藹可親的皇帝舅舅和自小縱容她嬌慣她的母親,還有著她不知道的另一麵,也不會知道向來和睦親密的母親和阿昭,其實他們的結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穩固。

周圍人看似都寵她,都愛她,但其實隻把她當成了一個少不更事的姑娘,不足與之謀事,更承擔不了任何秘密。

但這也不能怪彆人,她被嬌寵保護得太甚,失去了本該有的敏銳警惕,這些大事,早幾日跟她說,她也未必會放在心上。

想到此,瑟瑟唇角漫開淺淡的苦笑。

沈昭見她這模樣,問:“阿姐可是不信我?”

瑟瑟搖頭,微微一笑:“我怎麼會不信阿昭,隻是有些感慨,距離我逃……距離我去走親戚不過數日,竟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一樣,最近的事委實多了些。”

沈昭點頭:“所以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凡事有我。”

“咳……”溫玄寧坐上窗台,不滿道:“我還在這兒呢,你們能不能看看我啊,這還沒成親呢,我就成外人了?”

沈昭咬了咬牙,衝著溫玄寧陰悱悱道:“你不是外人,所以一會兒孤要親自送你去學堂,順道跟祭酒提議一下,這課業還是太輕了,人閒就話多,忒討人厭了。”

說罷,他翻過窗台,揪起溫玄寧的耳朵,在一陣淒慘吼叫裡,直奔府門。

今日是十五,依照慣例,是大朝會議政的日子。

自沈昭監國以來,便將議政挪到了東宮,巳時開始,他得儘快趕回去。

他們走後,瑟瑟獨自悶在屋裡想了一陣,突然靈機一動,讓嫿女拿著她的寢衣和釵環去了母親的臥房。

玄寧說過,戶部出了點事,涉及到一筆數額不小的稅款,大概因為此,這些日子裴元浩往來公主府十分頻繁。瑟瑟就想借機纏著母親睡,看看能不能探聽出來些事……關於宋貴妃。

考慮到母親的內寵,為了避嫌還是提前送了個信過去,讓該清理的清理。

誰知沒有一炷香,母親身邊的侍女月離就來了。

她道:“公主去戶部了,貴女隻管往那兒搬,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瑟瑟眉心一跳,從妝匣裡拿了隻玉鐲悄悄給月離套到手腕上,乖乖地壓低聲音問:“月離姐姐,為什麼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月離是蘭陵公主的心腹,在府中本就得臉,加上瑟瑟平日裡也沒什麼架子,兩人時常還能說上幾句體己話,並不像一般主仆那麼界限分明。

此刻她揪住瑟瑟的衣袖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警惕地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才悄聲道:“郎君們平日裡隻是陪著公主下棋、撥弦解悶,公主不許他們進內室的,外間傳言所謂荒淫無度根本不實……”

這大概是這麼多天來,最令人高興的一件事。

瑟瑟蹦蹦跳跳地鑽進她母親的臥房,待晌午,蘭陵公主從戶部回來,一進屋,就見她女兒正趴在她的螺鈿床上嗑瓜子,底下攤著不知從哪裡尋來的話本,看得“咯吱咯吱”笑。

她當即萬分嫌棄地指過去:“給我下來,誰準你過來的?”

瑟瑟耍賴地扒著床角,撲通著腿兒,軟軟道:“娘,我想跟你睡,你彆趕我走,女兒最乖了。”

蘭陵公主拿她這賴皮女兒無法,隻得道:“娘用過午膳後要在外廳見幾個朝臣討論些事,你乖乖地待著臥房裡彆出來。”

瑟瑟搗蒜似的點頭。

日影西斜時,外廳果然喧鬨起來。

瑟瑟瞧瞧順著內廊出去,躲在屏風後偷聽,果然是關於戶部那筆稅款的事。

涉事官員是戶部度支司員外郎阮秋和,主管一部分稅款入賬,他原先是公主的幕僚不假,甚至曾經頗得蘭陵公主器重,隻是因為手腳不乾淨,做事不體麵,漸漸被冷落,出事之前其實已鮮少來公主府走動了。

但現在岐王一黨拿這個說事,借此攻擊蘭陵公主縱容屬下貪沒稅款。

公主與朝臣們商量過後,決定避嫌,阮秋和既已被關進刑部詔獄,那麼依規審理便是,在結案之前她就不插手戶部的事了。

瑟瑟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正聽得哈欠連天,見外麵人皆起身告辭,獨留了裴元浩在。

她打起精神,豎著耳朵仔細聽。

裴元浩與蘭陵公主寒暄了幾句,蘭陵公主想起什麼,憂心道:“這些日子瑟瑟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本來說好的婚事又不太樂意了,我想著也沒出什麼事啊,怎麼就這樣了?”

裴元浩斂眉沉思片刻,道:“前幾天徐長林為了逼你見麵曾經綁了她,會不會是他跟瑟瑟說什麼了……”

話音未落,蘭陵公主忙衝他擺手,瞟了眼內室,衝裴元浩搖搖頭,裴元浩自知言語有失,忙噤聲。

送走了外臣,蘭陵公主回臥房時見女兒還趴在床上看她的話本,書頁比剛才她走時翻過去厚厚一遝,輕舒了口氣,讓人給她添些茶點,自己則去書案前看往來密信。

瑟瑟目光直直地盯著話本,那些字如同跳躍的雲煙,入眼不入心。她用手指輕輕在書頁上描摹著幾個字——

徐長林。

事情可比她想象得要複雜多了。

夜間瑟瑟纏著她母親,東拉西扯了一通,極自然地把話轉到了宋家舊案上。

徐長林為此而來,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通兩人還能有什麼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