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章(1 / 2)

媚君 桑狸 8901 字 4個月前

瑟瑟往香鼎裡撒了把旃檀香, 驅一驅細雨過後屋內繚繞不儘的濕意。

她將溫玄寧攬進懷裡, 耐心且溫和地說:“我是你的姐姐, 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玄寧, 你不要怕,什麼都沒有變, 還跟以前是一樣的。”

這話在過去幾天她說過無數遍了,都是當時說完了好一陣兒, 過後溫玄寧還要鬨。

可瑟瑟還是一遍又一遍地說。

他們男孩子也會有心裡不安的時候,就像小時候的沈昭, 總怕被丟下,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對他們不耐煩,那隻會加重他們內心的煎熬,讓他們更加難受。

瑟瑟撫著溫玄寧的頭哄勸了一陣兒,他漸止了抽泣, 啞聲道:“姐姐, 其實我是害怕。娘說等明年大考之後,不管我能不能考到功名,她都會給我在朝中謀個官職, 她說這幾年我書讀得差不多了,夠用了, 該跟著她學些正經本事了。”

瑟瑟道:“這是應該的, 男兒誌在四方, 你不能總像個孩子一樣縮在母親羽翼之下。”

其實從前風平浪靜時,蘭陵公主時常會跟瑟瑟說起她對溫玄寧的打算。

雖然身在名利場,但蘭陵公主卻覺得到溫玄寧這兒不必操之過急。這幾年是一生中讀書的最好年華,朝政計謀可以日後慢慢學,可蹉跎了讀書的年華,以後再補不回來了。

這是在為今後一生的仕途打根基,聖賢書中的道理若能領悟透徹,是可終生受用的。

且玄寧和那幾個皇子是不一樣的。儲位爭奪日益激烈,身為皇子必須儘快強大,他們沒有慢慢成長的時間。但玄寧不一樣,他有母親護蔭,有飛不了的勳爵可繼承,大可以將路走得紮實平穩些,在該讀書的年紀讀書,該為官的年紀為官。

她蘭陵想要的兒子是腹有詩書、從容睿智又不缺手段的賢者,不是小小年紀便一肚子算計、如精似魅的俗鄙模樣。

這就是母親為什麼不喜歡晉王沈暘的原因,少年老成,若做不到像沈昭一般沉穩持重,抖機靈過了頭,總是難得長輩喜歡。

況且在瑟瑟看來,玄寧雖年幼稚嫩,但根骨天資靈秀,簡直就是為官場而生的。

上一回西苑狩獵,他僅憑一根銀針就看出了沈昭的計謀,那可是沈昭啊,更難得的是過後還能不動聲色,維護雙方的體麵。玄寧今年才十四歲,能有這樣的敏銳和應變,已對得起他身上流淌著的蘭陵長公主的血了。

瑟瑟低頭看了看在自己懷中吸鼻子、揉眼睛的溫玄寧,又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高看他了,還是這貨跟沈昭一個路數,專愛在她跟前裝小白花……

她正這樣想,忽聽溫玄寧道:“可是我擔心……”

“你擔心什麼?”

他歎道:“我擔心自己詩書不精,母親又太過厲害。每三年一次大考,及第進士名額就那麼些,我要是憑本事上不去,母親非讓我上,那便會占了旁人的。十年寒窗苦讀,多麼不容易,我不想做這樣的缺德事。”

瑟瑟想了想,搖頭:“母親不會做這樣的事,你細品她話裡的意思,隻說要給你謀官職,沒說要給你買功名。蘭陵長公主還是驕傲的,不會屑於做這等自欺欺人的事。前些年禮部尚書給孫子暗箱運作了個功名,被母親一通嘲笑,她自己又怎麼會做呢?”

溫玄寧長舒了口氣:“我就是擔心,還是姐姐了解母親……”他話微頓,又想起了當前這複雜的局麵,眉梢浮起一抹愁緒,拉著瑟瑟的手,輕聲道:“姐,我當初緊追著你,不讓你逃婚,是不是做錯了?”

瑟瑟唇角輕翹,道:“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你追不追,興許到最後都是這麼個結果。”

她將話說得含蓄至極,可言外之意,就是你沒那麼重要,影響不了大局,彆一整天沒個數老往自己身上攬事,且安生點吧。

可這話大約說得太含蓄了,溫玄寧沒聽懂,依舊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拉著瑟瑟的手長籲短歎。

也不知這小屁孩兒在歎些什麼……

午膳過後,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溫玄寧說到他們的四舅舅慶王沈興快要從封地燕州回來了。

慶王這些年也是手握重兵,且跟岐王沈晞關係密切,兩人眉來眼去、暗通款曲多年,結黨結得很是明目張膽。

溫玄寧從蘭陵公主那兒聽說,慶王還沒有進長安,先派了使者入城,不是進宮問安,而是直奔岐王府。

蘭陵公主對此很是不屑:“行伍出身的人做事就是糙。”

可是這兩個糙人,卻多年來屹立於朝局不倒。

瑟瑟突然想明白了,他們不倒是因為皇帝陛下不想讓他們倒,皇帝雖然念著沈昭,但更看重局麵的平衡。若是他們倒了,朝中隻剩母親一人獨大,阿昭根基未穩,豈不徹底就成宗親手中的傀儡了。

任由他們相互製衡,還有亂中取勝的機會。

隻是這種微妙的平衡,遲早會有被打破的一天,到時候又會是何種情形?

正沉思著,忽聽外麵一陣喧鬨,疊踏的腳步聲伴著慌張的言語聲,如亂石落入靜潭,整個公主府都似沸了起來。

溫玄寧猛地從藤椅上站起來,道:“姐在屋裡待著,我出去看看。”

他去了未多時便回來了,一張臉煞白,手不住的顫抖,說話時唇齒哆嗦:“他們說……說……皇帝陛下病危,宮裡傳出消息,可能就在這兩天了……”

瑟瑟也駭了一跳,呆愣在當場,半天沒回過神來。

不對啊……依照她夢裡的情形,嘉壽皇帝是在今年臘月龍馭賓天的,如今才五月,怎麼可能提前這麼久?

思忖良久,瑟瑟喚進嫿女,讓她去前院看看是什麼情況。

等消息的間隙,聽見外麵的喧鬨聲漸漸息了,似是有人嗬斥過侍從仆婢,他們都不敢再議論。

瑟瑟越看越覺得荒唐。

她雖沒有經曆過改朝換代、皇位更迭,但自母親口中也聽說過當年嘉壽皇帝於險中繼位的情形。

像這種藩王勢大,外戚乾政的局麵,一旦天子龍體垂危,必會先封鎖消息,召太子於近前,安排妥當繼位事宜,穩定住局麵才會對外公開。

如今天這般,喧揚得人儘皆知,各府各院議論紛紛,著實不像話。

這麼一想,瑟瑟心裡生出幾絲疑竇,還沒有理分明,去前院打探消息的嫿女回來了。

她道:“蘭陵公主進宮了,她特意囑咐讓貴女和公子這幾日不要出門,外麵會亂一陣兒,都小心著些。”

瑟瑟點頭,衝溫玄寧道:“這幾日國子監也彆去了,在家裡念書吧。”

溫玄寧驚惶不定地應下,又憂心忡忡地看向瑟瑟:“姐,會不會出事?”

瑟瑟擰眉思索了片刻,讓嫿女去給福伯送個信,留心著外麵的動靜,一旦有什麼異樣立即來報。

她吩咐了府中護衛,拉滿弓弦,守好院牆,從現在起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母親不在府裡,需深閉府門,外人造訪一律不見,若必須要見,隻能開小角門,不得開中門。

她又命人去看過溫玲瓏,讓好好安撫。

一切都安排妥當,溫玄寧倒不緊張了,隻癡癡愣愣地看著瑟瑟,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姐,你這模樣真有點像娘。”

瑟瑟覺得好笑:“我像娘?我不過學著娘平日裡發號施令的模樣,充其量隻能算是東施效顰,比娘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