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章(1 / 2)

媚君 桑狸 9198 字 7個月前

沈昭橫了沈襄一眼,伸手將瑟瑟扶起來。

晚風疾來,吹動柳楊枝椏簌簌搖動,落葉飛旋,沙塵揚卷,攪擾得人心緒不安。

這一夜注定風雲變幻,不得安歇了。

沈昭稍一忖度,道:“帶上人,我們去個地方,立即去,若是晚了,怕許多東西都看不到了。”

廣河縣算不得大,僅有幾條充排麵的街道還算寬敞,叛軍雖現頹勢,但仍沒完全放棄這座城池,不時會有士兵巡夜,沈昭他們小心躲避著,東拐西拐,走到了一座府邸前。

他們不敢走近,隻遠遠看著。

透過幽昧夜色,依稀可見飛簷雕瓦,牆垣高駐,周圍有帶刀士兵把守,看上去防衛甚是嚴密。

沈襄咕噥:“奇怪,這個地方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把守?”

瑟瑟低聲道:“衙門啊,聽說叛軍攻占了府衙和糧倉,派些人就地看守也是正常吧。”

沈襄道:“可如今連城防都快守不住,不集中人馬抵禦外敵,還要在這裡浪費這麼多兵力,這又作何解釋?城池要是守不住,把府衙守得再嚴實又有什麼用?”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又齊齊抬頭看向沈昭。

沈昭那張俊秀的臉上漾起清逸笑容,看上去自信且沉穩。

“這裡是錢監。”

錢監,乃是朝廷重要官署,負責官銀的熔鑄。

瑟瑟猛地好像想起什麼,但這念頭極淺,如星月皆暗淡下的夜風,‘嗖’的自身側掠過,尚未來得及細品,便已消弭在沉釅夜色中。

又隻剩下無處可捉摸的茫然。

沈昭抬起寬大的袖氅,給瑟瑟擋住夜間襲來的涼風,壓低聲音為他們解釋:“還記得當初高士傑一案中,有個叛逃蘭陵公主府的稅官阮秋和嗎?後來阮氏雖被抓捕歸案,但他吞沒的二十萬兩官銀卻至今沒找到。”

沈襄凝目看向那錢監四周密不透風的防衛,沉聲道:“他們是在熔官銀。”

沈昭道:“阮氏貪汙的是稅銀,上麵必有我大秦的火契鑄印,這幕後主使即便把它們拿到手裡,必然不敢用,也不能用。所以,他們需要把官銀熔掉,重新鑄出來沒有印記的銀子。而熔鑄官銀需以翻砂壓模,有一套嚴格的工藝,私人熔鑄難度極大,且易被發現,若是能利用錢監來鑄——那本就是官署,鑄出來的銀子足可以假亂真。”

瑟瑟也懂了:“他們煽動流寇作亂,占領了府衙和糧倉,其實都是為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占領錢監。這樣就算等到叛亂被平息,有人發現錢監內部異樣,也隻會以為這些賊寇因為貪財而洗劫了錢監,就像他們搶府衙和糧倉一樣——若是做得再絕一些,事後乾脆一把火燒了錢監,再燒府衙和糧倉,毀屍滅跡,絕沒有人能往‘熔官銀’的角度上想。”

沈昭衝她微微一笑:“就是這樣,真聰明。”

沈襄:……

不是,這都什麼時候了,能不能先彆膩歪!

他輕咳一聲,想不著痕跡地擋在沈昭和瑟瑟中間,誰知剛流露出這樣的意圖,便被沈昭察覺,被冷涔涔地掃了一眼,沈襄默默把伸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那個……下麵該怎麼辦?”

沈昭沉思良久,斟酌道:“連夜通知禁軍,守住出城的幾處通道,抓。”

沈襄應下,卻見沈昭神情幽深,目光透亮,直勾勾地盯著錢監,像是能透過那厚重牆垣看到裡麵,所有妖魔鬼怪在他眼皮下皆無所遁形。

“小襄,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選擇廣河縣?”

沈襄想了想,答:“肯定不能在長安裡熔官銀,天子腳下,宗親權貴勢力盤根錯節,耳目眾多,根本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二十萬兩官銀運輸起來也有難度,所以也不能走得太遠。廣河縣離長安近,又設有錢監,兵力防衛皆不能和大城池相較,好攻陷,也好控製。”

他以為自己答得很全麵,可沈昭卻仍舊皺眉不語。

瑟瑟見此景,眼珠轉了轉,舉起手,淺瞳瑩瑩,亮熠如星辰。沈昭看她這模樣,不由得展顏一笑,朝她點頭。

“我覺得,這幕後主使定然在廣河縣有勢力滲透。還記得流寇是如何輕易攻陷城池的嗎?是因為守軍中有叛徒。叛徒!你們想想……”

沈昭看著她,一臉讚賞之意,道:“就是這樣。”

沈襄低頭冥思,倏地,靈機一動:“軍中有勢力滲透,瞧著很像岐王和慶王的手筆。”

沈昭卻又高深起來,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讓沈襄依計劃行事。

回了客棧,沈昭吩咐傅司棋和蘇合,讓他們收拾行李,套馬車,等城中局麵稍安穩些,他們就走。

瑟瑟坐在桌子後,托腮看著他們忙碌不休,目光微邈,像是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等安排妥當,沈昭回來,就見她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

他坐在瑟瑟身側,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問:“在想什麼?”

瑟瑟恍然回神,低眉猶豫了片刻,道:“阿昭,我們回去吧。”

沈昭的手微頓,隨即輕掐她的耳朵,笑問:“回哪兒?”

“你裝什麼糊塗,回長安啊。”瑟瑟天生一雙柔媚俏麗的桃花眼,顧盼溢彩,水光流漾,斜眸輕剜了一下沈昭,帶了幾分嗔意。

沈昭默然片刻,將她攏入懷中,問:“瑟瑟,是不是我插手廣河縣的事太多,讓你不高興了?我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等小襄平安離開,我就再也不管了,我早就決心要將這些事都扔開,不會再走回頭路了。”

瑟瑟呢喃:“那也曾是你真心想走的路……”

沈昭聲音堅定:“隻是曾經,不要胡思亂想,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瑟瑟從他懷裡掙開:“阿昭,我知道,這是你為了我做出來的決定,將來你不會怪我,隻會將所有的牽念藏在心裡。小襄說得對,你有摯親深仇未報,還有責任在身,這大好江山不能落入宵小之輩手中。況且……”她低垂下頭,喟然歎道:“就算你想走,旁人也不會放過你,這接二連三的刺殺,招招狠毒,是衝著要你命來的。你天生就該是太子,是君王,這是躲不開的。”

沈昭靜靜看她,突然道:“可是這條路很艱難,若再走下去,你終有一天要陷入親人廝殺的兩難之境,到時候你會怨恨我。瑟瑟,我跟你說實話,我是有些舍不下長安裡的一切,舍不下我身上的仇恨,舍不下社稷萬民,可是,若一切要用你去換,那我能舍。這點覺悟,從我們自前世醒來之後就已經深印在我心中了。”

聽他這樣說,瑟瑟還是有些意外。

她自前世醒來,被隔世的悲情深染,衝動之下想逃,欠缺了許多考慮。她本以為沈昭跟她是一樣的,單純隻是厭倦了爾虞我詐的宮闈生活,對那宿命般的悲劇結局感到恐懼。未曾想到,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最害怕的是她的怨恨,是她會與他反目。

可是,她為什麼要怨恨他呢?

若說前世兩人相愛成仇的那段歲月,是因為受了人的算計,產生了誤會,最終才走到那地步。

如今,他們有前後兩世的記憶,為什麼就不能避開前世的坑,好好地替自己鋪一條錦繡坦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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