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章(1 / 2)

媚君 桑狸 5784 字 4個月前

瑟瑟望著母親, 小心翼翼地問:“那為什麼沒有走成?”

“朝中局麵越發惡劣,皇帝軟弱,太後無能, 那些妖妃的餘黨便更加囂張, 終於到了不得不做決斷的時候。”蘭陵麵上閃過冷諷之意:“我那位皇兄,正事上沒多大本事,可自作主張卻是一等一的厲害, 不知他跟宋貴妃怎麼商量的, 借太後宮宴,給我的酒裡下了迷藥,要將我送出長安, 出去避避風頭。”

瑟瑟聽得心‘砰砰’跳,比起針鋒相對,比起擺在桌麵上的卑劣與憎惡, 她更怕這種明麵上並無惡意的昏招, 因為不知道會讓事情如何發展……

果然, 蘭陵的臉色冰冷, 不無恨意道:“我那時本已經跟溫賢商量好了,等父皇三年喪期一過,我就跟他成親。成親之後我就跟他回萊陽,從此直到這對母子死, 我不會再踏入長安半步。可是!他們非要自作主張,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將我送出城,走到半步, 裴元浩來救我了……”

這個時候出現了‘裴元浩’這三個字, 讓瑟瑟不由得一顫。

蘭陵眸光清透地看向她, 道:“瑟瑟, 跟你說實話,我打心眼裡就從來沒有看得起過這個人。靠著祖上蔭佑和他姐姐的裙帶關係爬上來,是個有野心的,可偏偏做事為人都不夠磊落,藏著掖著他對我的那點小心思,我也不屑去點破。”

“就是這麼個人,卻讓我栽了一個大跟頭。也怪我,當年年少氣盛,處事不夠細致縝密,也忽略了這窩囊廢也有自尊心。”

蘭陵站起了身,看著窗外,似乎比起母女反目,兄妹成仇,下麵的這段回憶才是她藏於心中,最無法宣示於人的痛楚。

“當時天色已晚,城門已經關閉。我急著見溫賢,怕皇兄發現我沒走,會再派人來把我送走,想提前和他回萊陽。我讓裴元浩想辦法送我去萊陽侯府,他起先答應了,可走了一段路又說城門落鑰,他忘記帶腰牌,若是驚動了守城軍可能會很快傳到皇兄耳中。所以,我被他說服了,跟著他去了城外的驛館暫歇,想等著第二天天亮再進城。”

蘭陵回眸看向瑟瑟,神情幽深莫測:“我猶記得,那時正是三月春雨,淅淅瀝瀝的時節,裴元浩溫了一壺酒,說要跟我喝。我本來不想搭理他,可他說起我們與宋玉相交於微時的那段歲月——彼時,我跟宋玉已經很疏遠了。他這個人奉行忠孝節義,在察覺我身後有李懷瑾的勢力後,很不以為然。這同盟隻剩下我跟裴元浩兩人,也處於即將崩裂的邊緣,我心中亦十分感慨。亦因我自小驕縱不羈,從未將那些對女子的約束規矩看在眼裡,萬事隨著自己心意來,想著不就是陪他喝頓酒,第二日還有求於他,且哄一哄他……”

瑟瑟有些猜到後麵發生了什麼,嘴唇微微翕動,隻覺一塊石頭沉沉地壓在胸口,堵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蘭陵卻笑了,不無譏諷道:“我那位皇兄,沒做幾件聰明事,沒說幾句有用的話,可唯有一句是說對了。他說女子該守規矩,該與外男保持距離,事後每每想起,我都恨自己為什麼不聽。”

她將手撫上窗墉,漫然道:“那個時候就有了你,其實在最初,我想跟溫賢說實話。可是好幾回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

“我不敢,我害怕。瑟瑟,你不要以為母親天生就是個心狠手辣、無所畏懼的魔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時常會患得患失。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沒有了,若是再沒有了溫賢,那我該怎麼辦啊?”

蘭陵的聲調不由得軟了下來,看向遠方,目光微濛,似染了瑩瑩水霧,周身的戾氣都掩了起來,好像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人,有喜怒哀樂,有許多無可奈何。

“我就這麼稍稍地猶豫了一下,突然有一天,犯了惡心,找太醫來診脈,他跟我說我身上有了你。”

瑟瑟緊咬住下唇,隨著蘭陵的講述嘗遍悲歡,似是入戲太深,脫口而出:“你可以不要我……”

蘭陵道:“那時候已經兩個月了,太醫對我說若是強行落胎可能會有性命之憂。現在想想,也沒那麼凶險,大約那個太醫是怕我真出了什麼事,摘不乾淨自己……那個時候已經跟母後鬨翻了,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稍一猶豫,就錯過了最佳時機……”

“瑟瑟,你知道嗎?我恨!我恨這些人!我自問為社稷、為親人都儘了全力,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可他們偏偏要來坑我,把我逼上了進退維穀之境,還要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

“我當時心裡就一個念頭,我不能讓他們看我的笑話,我要和溫賢成親,我要把所有我想要的東西都抓在手裡。母後不是罵我權欲熏心嗎?那我就做給她看。我要和她的寶貝兒子爭權,我要顛倒乾坤,讓天下的男人都匍匐在我腳下!”

瑟瑟深吸了口氣,憐憫母親,可同時又覺出深深的無力。這是往事,已經過去了,誰也改變不了。

她心裡煎熬之際,蘭陵已經整理好心情,又恢複了淡然的模樣。

她向來強悍,風頭一直蓋過男子,沒有什麼事能將她打倒。

“瑟瑟,全部的真相就是這樣。母親用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這世間的感情,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都充滿了變數,可唯有權力,那是不會辜負人的。我的身上流著李懷瑾的血,你的身上流著我的血,我們的野心一脈相承,你如今事事看淡,是因為沒有嘗過權力的美妙,等你嘗過一次,你就都明白了。”

瑟瑟沒有忘記自己今天來所肩負的使命,意有所指地問:“那權力能消除恐懼,解開心結嗎?”

蘭陵靜靜看著她,緘然不語。

瑟瑟麵容溫和,語氣柔軟:“您就算殺再多的老臣,也改變不了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這樣做,除了宣泄憤怒,不過是把自己的弱點展示世人看。那對您來說,並沒有多少好處。”

“瑟瑟。”蘭陵正視她,再無過多的情緒,目光如電,內蘊精光:“你跟母親說一句實話,今日你是不是來替沈昭做說客的。”

若說在旁的事情上,瑟瑟從情感上偏向了沈昭,那並沒有什麼要緊。她自小心軟,畢竟照如今的情形來看,她蘭陵公主確實處於強者地位,而那位即將登基的新君暫時被壓製。

可是,誅殺老臣涉及朝政,她必須警惕瑟瑟在政治立場上的偏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