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章(2 / 2)

媚君 桑狸 8768 字 6個月前

一時心緒複雜,靜默之下,她想起了前世賀昀的結局。

若記得沒錯,前世賀昀追隨了母親十多年,最後陪著她流徙南郡,陪著她一同飲了鴆酒。

那是因為前世沒有今生這一段造化,事情發展到如今,隻怕今生就算賀昀想去飲那杯鴆酒,也飲不上了。

要不自己無能,護不住他。要不他命大,通過這場波折,因禍得福,能得一個海闊天空,從此遠離長安,遠離名利場,做回他自己,而不再是長公主府裡的賀郎君。

一定要護住他。

瑟瑟暗中下了決心,打起精神,抬起眸子,看向母親。

“您若是不信,可以去問福伯。”

蘭陵默了片刻,將鋒芒斂去,溫和地看向瑟瑟,聲音中帶了幾分誘哄:“好,姑且就當你說得是實話,事情也可以就這麼過去,把賀昀交出來,我帶回去,母親便不與你計較了。”

瑟瑟下意識搖頭。

她了解自己的母親,若要交出賀昀,那便是要他的命。

她迎上母親的目光:“女兒並不知賀昀在哪裡?”

話音甫落,一聲鈍響,蘭陵揚起手掌,狠拍向手邊憑幾。

瑟瑟被震得一個哆嗦,暗藏求助意味地看向高居禦座的沈昭,卻見沈昭正看著她母親,額間皺起幾道紋絡,麵帶思慮,目含精光。

又不知被他看出了些什麼。

瑟瑟挪步走到沈昭身側,輕揪了揪他的銀錦衣袖,沈昭掠了她一眼,開了口:“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了,姑姑也彆生氣了,說到底是那個樂人自己不懂事,也怪不得瑟瑟。天色已晚,到了擺膳的時辰了,不如姑姑留下,和朕一同用。”

蘭陵坐得穩穩當當,唇角微勾,透出幾分鄙薄:“事情都清楚了麼?陛下如今可真是能乾,不光能運籌帷幄,暗度陳倉,還能說動臣的女兒一起來騙臣,當真是對帝王心術無師自通啊。”

她厲害,言語犀利不饒人,卻忘了如今帝座上坐著的不再是她那個平庸的皇兄,而是鋒芒正盛的新君。

沈昭淡淡一笑:“姑姑這是說得哪裡話?朕命人處置的是混進建章營裡的細作,那與姑姑何乾?又何需瞞著姑姑?至於瑟瑟……”他柔情深雋地握住瑟瑟的手,含笑道:“朕將她放在心裡,不願拿宮規約束她,才全了她的孝心許她常回公主府侍奉娘親。若是這樣讓姑姑心裡不快了,那朕以後就管著她,不叫她回娘家就是。”

他字字句句綿軟客氣,又藏著密匝匝的針,把蘭陵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待她反應過來,也終於意識到,眼前這頭狼已經長大了,會來咬人了,而且狼牙尖利還淬著毒,一不小心讓他咬住就彆想輕易脫身。

自先帝死後,蘭陵太過得意了,覺得局麵儘在掌控,漸漸失了防範,卻沒想到,如今龍椅上的可是個厲害人物,絕非她皇兄那個廢物能相提並論的。

多年的廝殺磨礪出了堅硬且冷銳的心性,令蘭陵迅速冷靜下來,她可不能動怒,因為動怒會讓人失去冷靜,會讓腦子不清醒。

不就是幾個細作,那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賀昀,她一定得把這叛徒找出來,不能讓他落到沈昭的手裡。

平靜下來,蘭陵慢悠悠地起身,半是玩笑道:“臣幾時說過不喜歡瑟瑟回家?那是臣的女兒,陛下可不要挑撥離間。”她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說:“天色不早了,臣就告退了,瑟瑟,過來送送母親吧。”

沈昭緊攥著瑟瑟的手,帶有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似是有些不舍,但終究還是將她放開了。

瑟瑟隨著母親出殿門,薄如蟬翼的紗裙掃過地麵,掀起細微的塵埃,便是僅存的聲響。殿外禁軍順著龍尾道整齊站立,夕陽掛在柳梢,正緩緩下移,周圍極靜。

蘭陵驀地淺笑了一聲:“母親教了你十幾年,比不上他哄你一年。”

瑟瑟緘然片刻,抬起頭,有歉意,更多的是堅定:“對不起,母親,女兒必須這樣做。”

蘭陵眼中森然如冰,話音卻格外柔和耐心:“把自己的後路都斷了,當真不後悔?”

瑟瑟道:“不後悔。”

“好。”蘭陵朝她伸出手:“那你走近些,讓母親再看看。”

瑟瑟略有恍惚,好像小時候到哪個親王家裡去做客,在偌大的府院裡走丟了,母親尋過來,朝她伸出手。

在她年幼弱小的時候,在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曾那麼和善可親,也曾愛著她。

瑟瑟不禁伸出手,想讓母親握住她,兩人指尖相抵,即將握到一塊兒,蘭陵卻倏然變臉,將手抽回,高高揚起,朝著瑟瑟的臉要打下去。

一陣涼風迎麵撲到瑟瑟臉上,她稍微愣怔,那巴掌卻遲遲未落下,她有些失神地抬頭,見沈昭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蘭陵的身後,扼住了她的手腕,定在了半空中。

沈昭輕聲道:“宣室殿門前,眾目睽睽,姑姑還是收斂一下吧。瑟瑟是你的女兒,可也是大秦的皇後,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了。”

瑟瑟猛地回過神來,沈昭說得對,這裡這麼多禁軍和內侍,若是她當眾挨了這麼一耳光,就算禦前的人口風嚴實,可這宮裡總有透風的牆,萬一傳出去,她該如何做人?如何做皇後?

她忙後退幾步,離母親遠一些。

蘭陵冷笑了一聲,將沈昭的手掙開,見皇帝陛下若無其事地慢踱到瑟瑟身前,將她擋得嚴嚴實實,衝蘭陵客氣地道:“朕派人送姑姑回去。”

守在殿門口的魏如海碎步上前,躬身,恭恭敬敬道:“長公主請隨奴才來。”

蘭陵掠了一眼沈昭,也懶得裝樣子,甩開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走,沈昭便立即握住瑟瑟的手,拉著她進了殿門。

兩人手指交纏,瑟瑟感覺沈昭好像長舒了口氣,不似方才麵對母親時手總緊繃繃的。

她有些感悟,雖然沈昭麵上淡然自若,可其實在麵對母親這樣的強勁對手時,心裡也是緊張的。

她又想起方才,他一定是察覺了母親的意圖,才無聲無響地跟在她們身後,必然是全神戒備,才能在母親想要打她時飛快上前阻止。

想到此,心裡不禁一陣溫暖。

雖然,她心裡明白,若不想重蹈前世的悲劇,若想掙破命運的藩籬,必須要走現在這條路,無可避免要與母親翻臉,可真到了這節骨眼,還是忍不住難受。

淒涼悲悒之下,這份溫暖和依靠就顯得格外珍貴。

瑟瑟奔上去,想往沈昭懷裡鑽,剛碰上他的衣角,卻被他輕輕推開,他想冷下臉,可是一看瑟瑟那悵然若失的模樣,又忍不住憐惜心疼。見她被自己推開後,無措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他,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將她攬進懷裡,聲音卻硬邦邦的:“彆想蒙我,跟賀昀的事你剛才沒說全,現在就說,一點都不許漏,要是再有隱瞞,我立馬把你扔到殿門外。”

瑟瑟的臉頰緊貼著他胸前涼滑的絲緞,乖巧地蹭了蹭,將白眼翻上了天:就知道,爭風吃醋的男人最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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