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頗為詫異。
誰都知道京兆府裡的差事是西京最不受待見的,紮在百姓和顯貴堆裡,天天斷不完的案子,理不清的官司,辛苦不說,還出力不討好。
便是京中稍有些根基的官宦子弟都不願意去,更何況長公主的愛子,皇帝的小舅子。
他怕瑟瑟沒考慮清楚,含蓄勸道:“這……對玄寧來說會不會太辛苦了?”
瑟瑟道:“沒事,他還年輕,精力旺盛,這點子辛苦不算什麼。玄寧自幼便長在公主府裡,後來稍年長些又進了國子監,那裡不管是夫子還是學生都畏懼公主府權勢,對他阿諛奉承,忍讓禮遇慣了。他活得太順,並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遇事也容易被親近的人牽著鼻子走,沒有自己的主意。”
“我想讓他走出去,去看看這世間百態,民生疾苦,有點自己的東西,不至於將來什麼事情都聽母親的。”
這著實是一番良苦用心了,沈昭不好再說什麼,但有些顧忌:“可是你母親那邊能答應嗎?你跟她徹底翻了臉,她會讓你插手玄寧的事嗎?”
瑟瑟低頭想了想,道:“我明天讓玄寧進宮,勸他接下這官職,讓他自己去求母親。隻要他態度堅決,母親會答應的。又不是什麼壞事,他想上進不怕辛苦,自覺提出去基層曆練,沒準兒母親還會很高興呢。”
沈昭笑道:“你對這弟弟還真是用心。”
他見瑟瑟剛沐過浴,頭發還濕漉漉的垂在胸前,怕夜間風寒著了涼,放下朱筆拿起綿帕,起來繞到她身後給她擦。
柔韌的發絲一綹綹順著掌間流瀉,漆黑濃密,直垂到地上。
沈昭又細致地將頭發攬過來,小心翼翼地擱在她身前。
這樣擦著,瑟瑟打了個哈欠,狀若不經意道:“我給我爹寫了一封信,想讓他來一趟長安……把玲瓏帶回去。”
都怨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她深陷其中疲於應付,沒顧得上玲瓏。母親那種心性,誰都能利用,怎麼能把玲瓏放在她的身邊!
沈昭彎下身,將她摟進懷裡,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讓他來一趟也好,姑姑最近動作太多,也太過瘋癲了,有個人能勸一勸她總歸是好的。”
瑟瑟衝他一笑,卻並不抱希望。
能不殃及池魚就是好的了,至於能不能勸得動她,當真不敢多做奢望了。
她心事輾轉,沈昭卻有些心猿意馬。將瑟瑟擁在懷裡,摸著她,隻覺如絲緞般柔軟涼滑,發縷間還飄來沐浴過後的馨香,清雅的梨花香還參雜著乳膏的奶香氣,芳香幽沁,又撩人心弦。
沈昭摟著她的胳膊不由得緊了緊,低聲問:“藥喝了嗎?”
瑟瑟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掙了掙,糯糯道:“喝了呀……你抱我抱得太緊了,鬆鬆……”
“太醫說,那藥給你調理著身體,會更加容易受孕,不如……我們試試?”他說著,手悄悄覆上了瑟瑟的衣帶,輕輕一拽,絲緞垂落,衣衫倏得鬆開,露出雪凝肌膚,玉頸香肩。
瑟瑟臉噌的紅了,輕若蚊呐地嬌嗔:“那也不能在這裡啊,我們去內殿……唔。”
沈昭堵上了她的唇,眉宇微揚,流露出些許曖昧的邪氣,附在她耳邊道:“就在這裡,我們試點新花樣。”
幾乎與話音同時落地,案桌上的奏疏筆硯悉數被他掃到了地上,與掃落物件時的粗魯截然相反,他極溫柔極小心地將瑟瑟平放在了案桌上。
瑟瑟明白了他的意圖,臉紅得幾乎滴血,想要掙紮,可他的臂膀堅實有力,將她摁住,她動彈不得,有些害怕地看向沈昭,那一雙幽邃深眸裡若燃著熊熊烈火,炙熱地凝著她。
她身上的衣衫慢慢滑落,所有掙紮皆是徒勞,唯有弱弱地抬起手捂住臉。
殿裡動靜不斷,起初值守在簷下的魏如海還心驚,今夜剛從側殿出來時,陛下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麵帶沉色,拿不準是不是生了皇後的氣。他正擔心兩人再起衝突,悄悄把耳朵貼上茜紗,心道萬一裡麵吵起來就進去打個岔,誰知這一聽,喘息夾雜著低吟,正烈火烹油呢,他又訕訕地退了回來。
想起剛才的動靜,大內官怔了許久,待回過神來,幽幽一笑,頗為大不敬地低聲道:“野,太野了,陛下可真是越來越野了……”
正調侃著,忽見一個人影從側殿竄過來,他慌忙上前攔住,見是靈兒,壓低聲音道:“小祖宗,這會子可不能進。”
宋靈兒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燭光幽亮的正殿,道:“我有話要跟瑟瑟說,很要緊,要是不說,她就中彆人圈套了……”
她神叨叨慣了,魏如海壓根沒當回事,隻一臉嚴肅凜然:“不行,禦駕在此,輪不著你造次,回去。”
被這麼一喝斥,宋靈兒的臉倏得冷了下來。
臉冷,心也硬下來,那股蠻不講理乖張戾氣又冒了出來。
她攥緊拳頭,恨恨地想:什麼情同姐妹,不過是把我當成了個玩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不管了,反正是你親娘設的陷阱,你就跳吧,看那皇帝能不能救你。
這一夜就這樣過去,暗流湧卷,卻終歸表麵平靜。清晨瑟瑟將沈昭送去上朝,召了玄寧進宮,向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玄寧向來聽他姐姐的話,沒費多少周折便說動他,去求蘭陵讓自己入職京兆府。
辦完了這件大事,其餘時候瑟瑟就是看賬本,料理宮闈瑣事,外加陪著宋靈兒消磨時光。
小丫頭這幾日倒是安靜了,沒再作妖,隻是有時候似笑非笑地盯著瑟瑟看,像是個惡作劇的孩童,等著看被她捉弄的人的笑話。
瑟瑟不跟她一般見識,就衝她姓宋,是宋貴妃的侄女,是沈昭的表姐,瑟瑟會讓著她的。
時光匆匆而逝,一眨眼到了徐長林與她約定的十日後。
她借口出宮祈福,命內值司備了馬車儀仗,往慈涼寺去。臨出殿門時,她與宋靈兒玩笑,說到了後宮:“先帝三年喪期未滿,這些官員還都消停著,可等三年一過,他們肯定會上折子請求陛下納妃,然後不遺餘力地把自己閨女送進來。”
宋靈兒把玩著瑟瑟剛送給她的玉如意,漫不經心道:“你可是長公主的女兒,皇帝又那麼愛你,誰能撼動你的地位?”
瑟瑟低頭想了想,冷靜道:“不一定。”
宋靈兒抬頭看她,見她繞有深意道:“縱然我身居高位,也有可能會跌下來。比如說……與外男私通。”她說完這句話,一眨不眨地盯著宋靈兒,接著道:“不一定是我真的想與外男私通,若是彆人陷害……隻要手段足夠高明,也有可能會把我從後位上拽下來。”
她停頓了一下,隱有些期待地看著宋靈兒,似乎在等她說什麼,可她隻滿不在乎地拋下一句“怎麼?你的皇帝陛下不信你麼?”便再無下文。
瑟瑟看了她一眼,隻覺心有些涼,再無贅言。轉過身去,柔婉昳麗的麵容神情複雜,眼底精光閃爍,慢慢出了殿門。
幾乎與她前後腳出宮門,沈昭乘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帶著三百微服禁軍,自順貞門低調出去,緊隨著瑟瑟的車輦,直奔慈涼寺。
這一路上,隨侍在側的蘇合和傅司棋都覺得皇帝陛下的表情很是不善,像罩了層冰霜,那架勢……好像要去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