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章(1 / 2)

媚君 桑狸 7883 字 4個月前

這幾日天總陰沉沉的, 不時小雨淅瀝。宣室殿裡軒窗半開,以金鉤懸著繡帷,綠鯢銅香鼎裡焚著龍涎香, 那股香氣被灌進來的風一吹, 清淡了許多。

瑟瑟隨著魏如海進來, 穿過正殿,繞過屏風, 走到繡帷處,魏如海就躬身退下了。

她隻得自己往裡走。

長長的龍案上擺著好幾摞奏疏, 筆洗中泛著淺淺的墨絲, 沈昭正埋首疾書, 聽見她進來, 連頭都沒抬,更沒搭理她。

瑟瑟靠在擎柱上默默看了他一會兒, 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 蘊起一抹燦爛的笑容,纏上去,勾住他的胳膊, 甜膩膩道:“阿昭……我這幾天可想你了, 你有沒有想我?”

沈昭手中的筆微頓, 再沒落下去,可是也沒有抬頭看瑟瑟一眼。

瑟瑟乾脆彎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抬起胳膊環住他的脖子, 纏得更緊,嬌嗔:“我反正是每天夜裡都睡不好, 我算是體會到什麼叫獨守空閨, 孤枕寒涼了, 阿昭……你怎麼忍心老不理我啊,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這樣說著,她往神色寡淡的沈昭臉上印了一吻,哀怨幽幽地歎道:“你說過的,我們要白首偕老,一生不離不棄。可是人的一生是很短暫的,我們每蹉跎一天,就會少一天。你總共有十五天沒理我了,那我們一生廝守的時間裡就少了十五天,我覺得這樣很不好。”

隨著她的歎息,沈昭臉上冷硬的神情漸漸緩和,他默了一會兒,抬手扶住了瑟瑟的腰,讓她在自己腿上坐得穩一點。

瑟瑟立時勾唇一笑,嬌靨明媚地看著他。

“瑟瑟,在你的心裡我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他嗓音微啞,似染了煙靄,隨著香霧輕輕嫋嫋的落下來。

瑟瑟一怔,立馬道:“當然,在這個世上,我最愛的人就是阿昭,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

沈昭勾唇笑了笑,又問:“那你知道怎麼愛一個人嗎?”

瑟瑟垂眸微忖,認真答道:“愛一個人,就要對他好,包容他的壞脾氣,體諒他的辛苦,不讓他傷心,不給他添亂。”

她以為自己答得很真誠很全麵了,卻見沈昭不甚滿意地搖頭:“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就要把他往好處想,不能往壞裡想……”他沉默片刻,倏地將環在瑟瑟腰間的手收緊,含了幾分委屈:“什麼牝雞司晨?難道你覺得在我的心裡會把權力地位看得比你重嗎!”

瑟瑟實在沒有想到,他原來這麼在意,低頭想了想,輕聲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是這樣的,你是皇帝,你也應當是這樣的。你就算真這樣,我又不會怪你,我明白,兒女私情不能同江山社稷混做一談。就這麼件事,何必……”

“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沈昭驀得拔高聲調打斷她。

這殿裡本就安靜,他突然厲聲一喝,把瑟瑟嚇著了,猛顫栗了一下,怔怔發愣地看著他,臉色發白,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沈昭瞧著她這模樣,意識到自己過了火,壓抑下起伏的情緒,讓自己冷靜。將瑟瑟摟入懷裡,撫著她的鬢發,輕聲道:“對不起。”

瑟瑟伏在他的胸膛前,道:“阿昭,你有什麼話就出來,我會認真聽的,你如果不說,那我又怎麼能知道呢?我從小就沒有你聰明的……”

她的聲音甜軟溫糯,和著清馥的暖香氣自耳邊掃過來,像一隻柔軟無骨的小手,輕輕撫平著沈昭的煩躁積鬱。

他柔緩了聲音,道:“你記得你初掌皇後金印時聽到的那個傳說嗎?”

“大秦在開國之初,曆代幾個皇帝的後宮其實都是很清靜的,帝後和睦,琴瑟和鳴。隻是到了成祖皇帝那一代,皇後嫉妒成性,羅織罪名陷害了一個得寵的嬪妃,那嬪妃被冤死,死前不甘心,穿著一身大紅衣衫對著尚陽殿的正門詛咒:從此以後曆代帝後皆是怨偶,寡恩愛,難善終。”

“自成祖到父皇,正好五代人,靈驗至極。”

瑟瑟靜靜聽著,眨巴了眨巴眼:“你不是說這是無稽之談,不可信嗎?”

沈昭寥然一笑:“你以為真正的詛咒是什麼?是那被冤死妃嬪的話?”他搖頭:“詛咒是這至高無上的權勢,是這潑天的尊榮富貴,足以令兄弟鬩牆,夫妻反目。活了前後兩世,我早就看透了,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千秋萬代,權力更是如浮雲,怎及得上與心愛人相守一世來得珍貴。”

他附在瑟瑟耳邊,道:“旁人可以不信,但你必須得篤信不疑:在我的心中,你勝過一切。朝中權柄,你若是想要,我可以與你分享。隻是你的心裡,不能存一絲對我的懷疑,我不會將你視作第二個姑姑,更輪不到彆的男人來勸你未雨綢繆。”

末了,他看了瑟瑟一眼,補充道:“假設,若因你是姑姑的女兒,這時候跑出來一個女人勸我要提防你,我還信了,還照著做了,把她給我的東西帶在身邊,夜夜拿出來翻看,你怎麼想?”

瑟瑟森然道:“你敢!我掐死你!”

沈昭挑起眉宇,望著她不語。

瑟瑟明白了……其實這事情的關鍵不在於她和徐長林有沒有事——她心底坦蕩,徐長林也是個君子,兩人根本不可能有事。但關鍵在於,這事情表現出來的樣子,對沈昭而言,實在太傷人了。

他待自己一片赤誠,自然希望獲赤誠以報,容不下一絲絲陰暗猜疑。

瑟瑟方才恍然,自己真是太傻了。

管旁人做什麼,那曆朝曆代的皇帝跟她又有什麼關係?他們絕不會像阿昭愛她這般去愛自己的妻子。

瑟瑟傾身抱住沈昭,與他麵頰相貼,悵然呢喃:“阿昭,我真是個小笨蛋,原來這麼長時間連怎麼去愛一個人都不知道,還得你一點點教我……”

沈昭聽著她的悔悟,驀然一笑,笑容溫暖清煦,若陽光穿破沉霾,掃除了所有陰晦。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漸漸情濃,沈昭把瑟瑟抱起來擱在繡榻上,將軒窗拉下,放開繡帷。

這些日子獨守空閨的不止是瑟瑟,沈昭也是輾轉難眠,心裡空蕩蕩的,好容易逮著嬌妻,又前嫌儘釋,鬱結紓解,難免要縱情恣性一回……

更漏裡流沙緩緩陷落,金烏西移,霞光透過茜紗窗紙滲進來,落到榻上,照出羅衣飄墜,青絲如瀑。

沈昭將瑟瑟放回榻上,起身,讓外麵送熱水進來。

瑟瑟的鬢發被汗濡濕了,緊貼在額角,眼皮半闔,顯出深深的疲乏,趴在榻上,虛弱地看向沈昭。

沈昭躺回來,將這軟香的小美人挪進懷裡,撫著她那濕漉漉的額頭,柔情眷眷地說:“今晚留在宣室殿吧,彆回去了。”

瑟瑟媚眼如絲,斜睨了沈昭一眼,啞著嗓子道:“我就是想回去,也沒力氣啊……”

沈昭憐愛地低頭親她,宮女送進來熱水,兩人清洗了一番,換上柔軟的鮫綃紗衣,衣衫薄如蟬翼,輕垂而下,在燈燭下泛著珠玉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