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說,鈺康更迷茫了。但他來不及追問,因為說話間,沈昭已抱著他走到了瑟瑟的麵前。
四目相對,中間還隔了個孩子,兩人一時竟無言。
梅姑極有眼力地上前來將鈺康抱走。
中間再無阻滯,沈昭上前一步,想拉瑟瑟的手,剛碰到那柔膩的掌心,溫玄寧走過來了,習慣性地朝瑟瑟躬身,躬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皇帝已經回來,忙轉了個身,又朝向沈昭。
“陛下,遵照旨意,宴席已備妥,您是不是先回宮歇息片刻?”
沈昭輕“嗯”一聲,還不忘恐嚇小舅子:“等朕歇完了再跟你算賬。”
溫玄寧立馬瞪圓了雙眼,悄悄往他姐姐身邊靠了靠,被沈昭一把推開,讓他去給徐長林等人安排住處,得派重兵把守,若是有個差池,他這腦袋也不用要了。
玄寧忙領命去辦。
待進了皇城,回了寢殿,沈昭迫不及待摒退眾人,想抱一抱他的瑟瑟,剛走到跟前,卻被她抬手抵住胸口,輕輕推開。
“阿昭,往後你不能再離開我了。”
瑟瑟眸中似蓄著微瀾春水,瑩瑩看向他:“小時候,你逼我發過誓的,這輩子都不能離開你。那這個誓言,是不是你也應該踐行?”
沈昭怔怔看著她,在戰場上叱詫風雲,生擒猛敵的皇帝陛下竟有些不知所措,狠點了點頭,手徘徊在瑟瑟的手邊,想牽卻又不敢牽。
瑟瑟卻將頭偏開,聲音中微有哽咽:“從前你的壞脾氣,你的霸道蠻橫,我都不計較了。因為我發現,等待,真是一件太煎熬的事了,你讓我等了這麼久,是不是可以抵過小時候你等我的全部時間了……”
沈昭猛地將她擁入懷中,撫著她的頭,說:“瑟瑟,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了,不會再讓你受半點苦。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娶你都是想好好待你,想讓你幸福,讓你一生都順遂無憂。”
瑟瑟本來悶在他懷裡默默流淚,聽到他這樣說,不禁破涕為笑,仰頭看他,臉上還掛著淚珠,顯得整個人嬌憨純澈:“我信了。”
沈昭捏她鼻子,笑道:“你當然得信。”
兩人膩歪了一陣兒,瑟瑟抹乾淨淚,趁著夜宴未開始,向沈昭大體說了下近幾個月朝中要事。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值得費心的,哪怕曾經劍拔弩張過,但都被瑟瑟壓下去了。
隻是說到西宮,瑟瑟有些猶豫:“玄寧見過母親一回,鬨出些事端,我便沒再讓他去。父親見過兩三回,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那之後母親便病了。太醫去看過,隻說鬱結至深,難紓成疾。我想去看看她,被西宮的守衛攔下了。他們說是奉你之令,隻要得了我的準許,誰來看都可以,但隻有我不許進西宮,這是為什麼?”
沈昭神情幽邃,頗有些雲間霧繞的神秘,但隨即被他掩去,低頭親了親瑟瑟,溫聲道:“沒什麼,隻是她心有怨氣,我怕她對著你撒,讓你心裡不痛快。”
“那父親和玄寧都可以去……”
沈昭道:“那是她的兒子和夫君,她自己不心疼,旁人也操不得心。可你不一樣啊,你是我的瑟瑟,是我兒子的母親,我不心疼誰心疼。”
瑟瑟被他哄得笑開,搖頭道:“你這樣油嘴滑舌的時候,十有**都是心裡有事。”
沈昭強作鎮定,卻聽瑟瑟接著道:“但是我也想開了,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肯定是有你的道理,我不問了,你也彆緊張了,好好歇一歇,晚上還有大宴呢。”
說罷,她從沈昭的懷裡出來,笑道:“我也得歇一歇,你回來了,我才能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
沈昭早就留心到伊人憔悴,清減得厲害,將她橫抱起來走入內室放在榻上,在榻邊托著腮看她,道:“你睡吧,我就守在你身邊。”
瑟瑟掙紮著坐起來,摟著他印在唇上一吻,才踏踏實實躺回去。
沈昭握著瑟瑟的手坐在榻邊打了個盹,直到魏如海悄悄地進來,將他晃醒,低聲道:“傅大人來了。”
傅司棋奉命去了西宮,一辦完了沈昭交代的差事就立即來複命。
“蘭陵公主說願意把當年的事合盤托出,但她有個條件。”他抬頭偷覷了下沈昭的臉色,接著說:“她想讓陛下放她一馬,她自請貶為庶人,想與萊陽侯遠走高飛。”
殿中一陣靜謐,驀地,沈昭冷冷道:“原來她也怕死。”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深含諷意:“那麼多人的命折在她手上,如今她大勢已去,還想著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可若是不答應她……”傅司棋憂慮道:“當年的事本就疑雲重重,活著的知情人更是寥寥無幾,且都不知全貌。唯有蘭陵公主……若她不開口,如何能令真相大白,再無疑處?”
沈昭向後仰身,換了個舒服自在的坐姿,緩慢道:“朕沒說不答應。實話她得說,可說完了她也彆想活。”
“陛下的意思是先哄著她說了,然後再毀約?可……那是蘭陵公主啊,她不會這麼好糊弄的,到時候一定會保證她能活下去才會開口的。”
沈昭沉默良久,緩緩睜開眼,道:“司棋,朕可以告訴你,不管她說不說實話,她都活不了的。從她入了西宮的那一天,朕就沒想讓她活著。”
傅司棋眼珠一轉,意識到什麼,猜測:“飯菜?還是……”
“檀香。”
檀香氣味本就濃鬱,摻進去的毒不易被察覺,況且,為了打消她的疑慮,沈昭在她焚香時親自去見過她,那香他也聞過,所以往後蘭陵便將更多的精力用來提防膳食和羹湯,而不會太注意檀香。
裡麵的毒聞一兩回是不會致命的,隻有累月地聞,才會毒入臟腑,體虛身亡。
就像如今蘭陵的症狀。
沈昭不會杜絕所有人去見她,因為那樣隻會讓她生疑,他必須令一切都看上去極為正常,才能儘可能引蘭陵上鉤,讓她相信,他已是贏家,生死皆在他的掌控,不必用這等隱秘計謀來害她。
溫賢和溫玄寧是去的次數少了,若是再多去幾回,西宮守衛也會將他們攔下,理由都是現成的:防止內外勾連。
沈昭想到這些,就覺得心裡無比痛快,他急需與人分享,所以才要告訴傅司棋,但還是不忘囑咐他:“這是個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朕知,不許告訴彆人,更不許告訴瑟瑟。”
傅司棋忙點頭。
沈昭凝著內室的方向,道:“殺她容易,她也的確該死。可她到底是瑟瑟的母親,若真的手起刀落,血濺五尺,瑟瑟就算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也會有陰影吧。何必要為了這麼個人,讓我們夫妻圖生芥蒂,不值,當真不值。”
他收回視線,衝傅司棋道:“你去告訴她,朕答應了。隻要她說實話,朕願意放她一馬,至於這個買賣怎麼做,她想如何操作,隻要提出來,朕都允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