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繁花碎影3(2 / 2)

媚君 桑狸 9026 字 5個月前

夜間,她托腮對著銅鏡,呢喃:“我爹肯定有事。”

沈昭正看著奏折,聞言,將奏折推開,隨手撥弄了下燭光,道:“你和玄寧都不在他身邊,難免寂寞,叫個晚輩來陪自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瑟瑟猛地回過頭,雙眸瑩亮,透著精光:“我問父親他為什麼要讓溫玄素來長安,他跟我說是想讓他見見世麵。可我又找玲瓏問過了,她說父親特意囑咐溫玄素把存放在萊陽老家,當年父親和母親合婚時的庚帖帶過來……”

沈昭正抬起茶甌想抿一口提提神,乍一聽到‘庚帖’二字,略微失神,沒拿住瓷甌,隻聽‘哐當’的一聲,瓷甌從指間跌回書案上,濺出大半甌滾燙的茶水。

“你又怎麼了?”瑟瑟忙起身來看,從袖中抽出錦帕給他擦拭,挽起袖子,仔細查看:“有沒有燙著?”

沈昭輕搖了搖頭,狀若隨意地問:“那你知道嶽父最近見過什麼人嗎?”

“倒沒有……”瑟瑟想了想,道:“玲瓏說前些日子經常跟宗玄見麵,而且神神秘秘的,可這段時間又開始閉門謝客……你不是把武賁營交給沈晞了嗎?宗玄陪著他終日待在校場,跟父親來往得沒有那麼密切了。”

沈昭默了良久,臉上表情複雜,憐憫中帶了絲絲惋惜,驀地,他扣住瑟瑟的肩胛,鄭重地囑咐:“明天我要出宮一趟,去巡視一下武賁營,你好好待在宮裡,不許亂跑。”

瑟瑟抿了抿下唇,軟軟說:“我陪你吧……”

沈昭搖頭:“明日給康兒放一天假,不必去學堂,你好好陪著他吧。”

一提及康兒,瑟瑟便生出了旁的牽念,不大愛黏著沈昭了,微忖了忖,甜甜一笑:“也好。”

自打楚歸於秦,南北山河一統,便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逐漸開始重文輕武。沈昭裁了幾十個武職,將軍營合並,減少這方麵的開支,把省下的銀錢用來修建河堰、堤壩。聖意之下,像武賁營這種過去是肥差的部門也漸漸變得冷清起來,迎來送往少了許多,把沈晞放在這兒更像是發配。

沈昭倒不是故意在難為他,隻是這人奉旨讀書,剛讀了一個月,就吵著鬨著說自己不是這塊料,非要乾回老本行,沈昭叫他吵鬨得心煩,便將武賁營撥給了他,權當給他個舒展拳腳的地方。

彆說,沈晞這個人瞧著不靠譜,但在治軍方麵頗有造詣,沒用多久便將武賁營上下訓練得有模有樣。

沈昭這回來沒讓宣旨,沒擺儀仗,一進校場便見沈晞堂堂一個王爺在親自訓練新兵,兩人寒暄了幾句,沈昭打法他回去繼續練,由校尉陪著去了後邊營地見宗玄。

自打先帝駕崩,這老道便跟在沈晞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他得看著沈晞,生怕沈晞像前世那般惹惱了皇帝陛下,稀裡糊塗丟了性命。

所幸,輾轉近十年光景,雖然走得坎坷些,但好歹沒有重蹈前世覆轍,到如今,他的恩人還好好活著。

所以,再見到沈昭,便沒有了前世最後那一年的憎恨與厭惡,隻剩下些許感慨。

沈昭摒退了眾人,抬手解開係在胸前的絲絛結,隨手將披風扔到繡榻上,圍著這狹小的營房轉了一圈,陳設甚是簡陋粗糙,唯有書櫃上的一整排書,碼得齊齊整整。

掠了一眼書案上批注到一半的書冊,沈昭隨口問:“寫什麼呢?”

“給《左傳》做批注。”宗玄跪在地上,恭聲回:“岐王嫌書晦澀難懂,貧道想著做些批注,好讓岐王晚上回來讀。”

沈昭揶揄:“你一個修道的,對儒家典籍還有研究啊?”

宗玄跪得板正,答得乾脆:“貧道未入道家前曾念過幾年私塾。”他頓了頓,又繞有深意地補充:“若是黎貴妃未早逝,先帝對岐王能像對陛下一般用心,他也不至於由著性子怠慢了功課,荒廢了學業。”

他話裡有話,沈昭卻未接,隻道:“行了,起來吧,彆跪著了。”

沈昭將手放在炭盆上烘了烘,道:“朕好像一直欠你一個‘謝’字,要是沒有你,便不會有重來的機會,也就沒有今天的朕。”

宗玄躬身道:“貧道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彌補了前世的遺憾,鬥膽說一句,貧道與陛下不過是相互成全,毋需言謝。”

沈昭衝他輕微一笑,笑中含著幾分清透的精明。

“你倒是實誠,但不管怎麼說,終歸是你圓了朕的心願,隻是……”沈昭凝目看他,笑容漸斂:“你可是還想去圓旁人的心願?”

宗玄顯得有些緊張,但隨即舒開這口氣,豁然道:“就知道瞞不過陛下。”

“萊陽侯是朕的嶽父,是皇後的父親,你倒真是膽子不見小,誰都敢蠱惑啊。”

宗玄默了少頃,正色道:“此生貧道沒有遺憾,並不想再重來一次,不是貧道蠱惑萊陽侯,是他自己找上貧道的。”

沈昭涼涼道:“那你就應了?”

“貧道原先沒想應,可萊陽侯一片癡心執念,貧道於心不忍,就答應了他一試。”

“試?”

宗玄道:“前世的‘玄機陣’能成功,是五分人力,五分天意所致。貧道早就對萊陽侯說過,此事成與不成還得看機緣。”

沈昭緊凝著他,一字一句道:“那就讓它不成。”

屋中一陣靜默。

“貧道以為陛下會理解萊陽侯的,就算旁人不明白,至少您是清楚的,失去所愛那是何等萬念俱灰,痛不欲生……”

“蘭陵跟瑟瑟不一樣。”

宗玄頷首:“對,長公主跟皇後不一樣。當初的皇後是無辜的,是可憐可惜的,她沒有做錯什麼,卻被命運逼上了死路。”

沈昭乾脆道:“你既然懂這些道理,就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萊陽侯如今隻是傷心,你彆把他往這上麵引,彆給他念想,過個幾年,他早晚有走出來的時候。可你要是把他引到這上麵——你也說了,成與不成要看天意,萬一天總不肯成全他,你要他怎麼辦?要他把後半生的光陰和心血都耗在這上麵嗎?”

“朕最明白了,一旦開了這個頭,有了希望,就再也放不下了。”

宗玄一直等著他說完,才平靜道:“當年滿朝官員跪在皇後的陵寢之外苦求陛下,那麼多人勸您,您為何沒有改變主意,認準了這條道要一路走到黑?”

他迎上沈昭那雙冷目,無畏道:“那是因為您願意為了心愛之人舍棄一切,願意賭上所有去追尋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哪怕隻有一點點能令愛人重生的希望。如今,您曾經做過的事情萊陽侯也願意去做,他願意為了心愛人付出那樣的代價,而儘了人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由天意來決定,他有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決心,為什麼不配得到這樣的機會?”

沈昭閉了閉眼,眸中的冷意漸漸消散,想起了前世生命中的最後一年,那曾經刻骨的痛楚隨著歲月流逝而漸漸變淡,每每憶起,猶剩點點苦澀。

他經曆過,也明白那種萬念俱灰的滋味,沒有誰比他更了解。

木炭燒得‘蓽撥’響,烘起來一股暖意,沈昭最後掠了宗玄一眼,不再多言,拿起披風,推開門出去了。

寒風刺骨,輕嘯著刮過來,魏如海忙上前給他把披風係好。馬車正停在他身邊,他卻擺了擺手,道自己想走一走。

這幾楹屋舍簷下結了厚厚的冰淩,嗬氣成霧的天氣,就如前世瑟瑟死時。

前世

她死在了梅花淩寒盛開的時節,當下葬時,沈昭還從殿外折了一枝紅梅放進她的棺槨裡,擱在她的枕邊。

那時滿朝文武表麵哀戚,實則鬆了一口氣,那個牽動陛下哀樂,攪亂朝局的女人終於死了,從此可以風平浪靜,萬事皆安了。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並不是終結,反倒是噩夢的開始,他們的皇帝陛下因皇後的離世而變得日益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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