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陰陽二氣而成, 陰氣構成魂靈,陽氣構成肉|體,人死後, 魂靈和肉|體會有短暫的分離,若執念難消,魂靈有可能徘徊於人間,久久不散……”
宗玄略微停頓, 低頭盯著地磚, 麵無表情道:“這是貧道在書中看到的, 從沒有親眼見過, 也不知真假。”
沈昭坐在禦座上,俊秀的麵容蒼白如紙, 悵然若失地看了一會兒寢殿的方向,問:“若是……朕想將這魂靈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該怎麼做?”
“這是不可能的。”宗玄道:“先不論陛下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先皇後的魂靈,就算是, 陰陽有彆,魂靈脫了凡胎, 是不能在人間久留的。”
“所以朕找來了你, 讓你想辦法!”沈昭顯出些不耐煩:“你是父皇生前頗為倚重的名士大道, 你精通玄學道法,難道就沒有辦法能把瑟瑟永遠留在朕的身邊嗎?”
宗玄站在禦階前, 仰頭看著這執掌生殺大權的帝王顯露出焦慮、脆弱的一麵, 唇角微微勾起, 噙起一抹微妙的薄笑。
“貧道有一個主意。”
“傳聞在四海之外有仙山, 山上住著仙人, 會布玄機陣, 昔年有凡人不遠萬裡前去學藝,學得了此陣。在百餘年前,崖州有一富戶,夫妻本恩愛,奈何受了小人挑撥,誤會叢生,及至最後反目,不得善終。有一道士路過此地,見這人間悲劇,不禁唏噓,生出惻隱,以畢生所學,布了玄機陣,令時光回轉,夫妻重生。”
宗玄親眼看見,皇帝陛下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不疾不緩地繼續道:“但這到底是逆天之舉,總得付出些代價。需得當事雙方中的一人以極大的執念來喂養玄機陣,至於要付出什麼代價,貧道也不知,隻在書上看過,若此陣要成,必須意誌足夠堅定,即便當巨大痛苦來臨時也不能有絲毫的動搖……”
沈昭忙道:“你可會布此陣?”
宗玄道:“會,貧道自然會。隻是貧道會沒有用,此陣成與不成,關鍵在陛下。”
“朕?”
“貧道方才說了,需得當事雙方中的一人以極大的執念來喂養玄機陣,貧道布好了陣,陛下需以餘生來祭此陣,從此摒棄凡塵俗務,舍棄所有權力榮華,長住陣中,再不能見任何人,不能過問任何俗事,直至……身死。”
殿中一陣死寂。
沈昭在見宗玄之前早已摒退了眾人,隻留魏如海跟在他身邊,魏如海聽了這一番言論,再看沈昭那隱隱心動的神情,隻覺心驚膽顫,仿佛有一股森然涼氣自腳底往上躥,冷得他直打哆嗦。
“陛下,不行!”向來遵禮謹慎的大內官一反常態,顧不得殿前失儀,怒聲道:“岐王生前便與此人來往甚密,奴才聽聞陛下處死岐王後,他曾傷心至數度暈厥。焉知這個妖道是不是蓄意為岐王複仇,在蒙騙陛下!”
麵對這尖銳指責,宗玄渾不在意,他微微一笑,看向沈昭:“是真是假,全憑陛下聖斷,陛下乃世間至尊,無人能強迫您。”
沈昭沉默了良久,啞聲問:“你有幾成把握?”
“一成都沒有。”宗玄坦誠道:“此陣本就是一個傳說,玄虛至極,貧道從未嘗試過,何談把握?”
沈昭蔑然:“一個沒有把握的傳說,你也敢拿來搪塞朕,當真是不想活了,要趕著去地底下跟沈晞作伴?”
聽他提及沈晞,宗玄垂在袍袖下的手不由得緊攥成拳,姿態卻愈發恭敬,深揖為禮,慢條斯理道:“貧道惶恐,可陛下有沒有想過,這個傳說在人間流傳了百餘年,若毫無依據,又怎會如此生生不息呢?”
他甩了甩拂塵,淡然道:“令人死複生,本就是逆天之事,陛下若舍不得權位富貴,也無可厚非。畢竟,朝臣已開始張羅著讓您另立新後了,這新人一來,舊人的痕跡就會儘皆抹去,您是天子,又還年輕,若是您想,三宮六院,姹紫嫣紅皆不在話下,何必要自討苦吃呢?”
沈昭閉了閉眼,輕輕側倚,讓鎏金蟠龍椅子支撐著自己身體的重量。
他太累了,可偏偏腦子一如既往的清醒,上天好像故意在折磨他,片刻都不肯放過他。
沈昭想了想,抬眸看向宗玄:“關於玄機陣,你還有什麼沒對朕說的?”
宗玄本是存了為沈晞複仇的心思而來,見沈昭竟真有要孤注一擲的決心,驚喜之餘,又生出幾分憐憫,不再隱瞞,悉數告之。
“世間萬物運轉,總要遵循天道規則,開啟玄機陣是悖逆規則,逆天而行,總要付出代價的。至於什麼代價,人說了不算,天說了才算。貧道研究過典籍,總結出,付出的代價越重,祭陣之人死得越慘,此陣成功的希望就越大。”
“陛下……”魏如海按捺不住,想要再勸,沈昭趕在他開口之前朝他擺了擺手,道:“好了,你退下,你們都退下,朕要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