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的湖麵,猶如一麵巨大的銀鏡。夏風涼涼,遠處青山深綠倒映,夕陽融融灑下,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靜謐美好。
他忽然拿出包煙,是下午彆人塞給他的。尋了半天,沒尋到打火機。
他一向不喝酒不抽煙,他不靠這個解愁。今日實在是愁極了,沒辦法排解。
她跑回車裡,將小老頭丟在車裡的打火機遞給他,踮起腳為他打亮火星。
他彎下腰叼著煙接受她的好意。
煙點著,猛抽一口,嗆得要死。
她站旁邊捂嘴笑。
他丟了煙,嘟嚷:“有什麼好笑的,不會抽煙的男人多得是……”他想起葉懷南,忽地轉眸問她:“不抽煙的男人你喜歡嗎?”
她嗤嗤看著他不說話。
他抬鞋尖踩了踩煙頭,踩進泥濘裡,總算舒心點。
她哄小孩子那樣,問:“又怎麼了啦?”
他納納道:“沒怎麼,不高興而已。”
她哦一聲。
他:“你怎麼不繼續問我為什麼不高興?”
她說:“你想說就說唄。”
他說:“那我真的說了啊,你不許不高興。”
她好奇看他:“怎麼又成我不高興了?”
他想了想,儘可能以小心翼翼的語氣請求她:“以後,能不能彆當著人說你是寡婦?”
她自願掛著這個身份,他覺得再無希望走進她的心裡。
說完,他下意識又覺得自己過分,好像要逼著她做什麼一樣。
他偷偷窺探她的神情。
她並無不高興。
他鬆口氣。
而後聽得她細細軟軟的聲音響起:“行,以後我不說。”
他張大眼睛,沒想到她會應下自己的請求。心裡竊喜,像吃了蜜糖一樣甜,趁機道:“那些男孩子的派對沒什麼好玩,你要喜歡熱鬨,我們在家辦。”
她轉過眸子瞧他,“好啊方春山,還學會得寸進尺了。一下要我應你兩件事。”
他急忙道:“那行,就前麵一件事。”
她伸手拉他上車,“好啦,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去他們的派對,等我法語水平提高些,我們自己在家開,你負責邀請賓客。”
他聽她主動將他們的住所說成“家”,一顆心跳得都要衝出來,笑得開心,露出白晃晃牙齒:“好,都隨你。”
她化悲傷為力量,學業日漸精益,法語也說得越來越好。
家裡的傭人不再喊她夫人,而是稱呼“宋小姐”。
春山滿足地想,總比喊她“葉夫人”強。
時間又過一年。
她漸漸恢複從前愛笑的模樣,偶爾也會同他說自己的煩惱,大多是女孩子家的小困惑。
有一次她特地請了一天假,關在屋裡不肯出門,他急得不行,差點要找人開鎖。後來才知道,她為了一顆小痘痘,嫌醜,所以才不肯見人。他簡直哭笑不得。
住一起之後才發現,原來宋幼穠比他想象中可愛一萬倍。
他愛慘了她身上那些小毛病。
他想,守著她過一輩子根本不夠,等死了,他得求求閻王爺,願以十世福報為抵,換下輩子依舊得遇她。
如果能做夫妻,那就再透支另十世的福報。
冬日再臨。
這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聖誕節,她很是興奮,提前幾天讓他去買聖誕樹。
等布置好一切,她要學街對麵的人家,在家門口堆雪人。
他看她凍得瑟瑟發抖,麵上神情卻得意洋洋,自豪地指著自己堆好的雪人,問:“春山,你看它像不像你?”
他脫下她的手套,將一雙冰涼的手塞進自己衣服下。
隔著薄薄的裡衣,她手上的寒氣侵入,他禁不住一個冷顫,說:“這哪像我?我哪有那麼醜?”
她看看他,又看看雪人,“不啊,我照著你的樣子堆的呀,明明很像。”
他心頭一甜,立馬改口:“像,像極了。”
傭人打開門喊:“小姐,你是不是烤東西了?都糊啦!”
她啊呀一聲往屋裡跑。
端著烤得黑焦看不出是什麼玩意的東西,她一臉皺巴巴,“我特意弄給你吃的。”
他很高興,“你乾嘛烤東西給我吃?這些事情有傭人做。”
她說:“我看你最近忙學業,都沒時間吃東西,所以就想著弄這個,正好練習下廚藝。”
說完,她可憐兮兮地將東西端到他麵前,“你要試一口嗎?”
他當然不會拒絕,做好吃完就食物中毒進醫院搶救的準備,拾起一塊送到嘴邊,剛要下口,她一巴掌拍開,“方春山你真吃啊,我逗你呢。”
他怏怏道:“我這不是怕浪費你心意嗎?”
她笑盈盈地將東西丟進垃圾桶:“我下次再做給你吃。”
他回過身,在牆上的記事簿上記下一筆。每次她說下次,他就用筆記下來,密密麻麻地寫了一牆,全等待著被劃掉的那天。
他一邊記一邊笑:“這下你又欠我一次了。”
晚上傭人全被放回家,她坐在聖誕樹邊,等待著禮物的降落。
他將外國人騙小孩子那套拿來騙她,暫時沒有被識破。
“春山,你想要什麼禮物呀?”她忽然問他。
他說:“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她俯身湊近:“真的嗎?”
他低頭,細細揪著地毯上的絨毛,鼓足勇氣問:“那我能求個吻嗎?”頓了頓,又道:“你可以先欠著,我在牆上記下來,以後劃掉。”
“欠多久都行?”
他點點頭:“嗯,就是彆欠太久,十年二十年還是可以的。”
她噗嗤一笑。
他覺得臉上燒熱。
忽地她說:“你閉上眼睛。”
他聽話地閉上,貪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臉頰,“不要親額頭,要親這裡。”
許久。
溫熱香甜的吻湊上來。
臉頰未曾得到關注。
這個吻印在他的唇上。
他愣了愣,而後攬住她的肩膀,反客為主,挨著她的唇親了又親。
他連舔舐都不會,一味地貼著唇。
狗都比他會親吻。
她輕拍開他,他連忙放開,望見她憋紅了臉笑得喘不過氣。
“春山,你怎麼連接個吻都傻乎乎的。”
他咽了咽口水,眼中滿是得償心願後的狂喜,咧開嘴笑,笑著笑著,忽然掉下淚來。
她上前為他擦眼淚,“怎麼哭啦?”
他撈住她的手,問:“我是在做夢嗎?”
他求她:“你掐掐我,越重越好。”
她捂嘴笑著跑開,咚咚咚他聽見她上樓的聲音。
春山往後躺在地毯上,覺得全身無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旁邊的聖誕樹。
他喊她:“幼穠?你在做什麼?快下樓來掐我一把呀。”
她沒應話。
他急忙起身,往樓上跑去,走廊房間沒開燈,哪裡有她的身影。
他意識到什麼,不願麵對事實,急急地喊:“幼穠,幼穠你在哪,彆鬨,快出來!”
無人回應。
這時他想起一件事。
一年前的郵輪遊客裡,沒有宋幼穠這個人。
她沒有登上那艘郵輪。
他等了又等,從來都沒等到過她。
春山渾身一震,猛地一下跌在黑暗中。
(四)
早上傭人來開門,一進門就看到聖誕樹旁躺著的人。
傭人上前:“先生,你怎麼睡地上?哎呀,怎麼哭啦。”
方春山從夢裡醒來,兩手一抹,果然全是淚。
有人下樓來,伸了個懶腰,問:“你這個傻瓜,讓你睡地板,你就真的睡地板啊?咦,哭什麼?”
方春山傻傻望著樓梯上的人。
數秒,他從地上爬起來,笑道:“沒什麼,我剛做了個夢。”
女孩子問:“什麼夢哭成這樣?”
他走到她身邊,忽地將女孩子抱入懷中,懇切地請求:“你掐我一把,力道重點。”
女孩子笑起來,應要求往他腰間掐一把。
他疼得縮了縮肩膀,臉上笑容卻甜得不行,“是真的,不是做夢。”
她往他臉上一戳,“大清早的裝神弄鬼。”
他笑得合不攏嘴,目光一直跟隨女孩子,直到她披了衣服說要出門看雪人是否融化。
他忙地跟過去:“幼穠,等等我。”
《北方有佳人——春山番外》至此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