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羽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連著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期間德音未曾來瞧過她一次。
她問大夫,是否有將自己的病情告訴王妃。
大夫說:“有去稟報,但是王妃好像不是很關心,吩咐人出來說用藥抓藥找周媽媽就行,彆再拿這種小事到屋裡去煩她。”
靈羽聽了,又是一陣痛哭。
那之後靈羽再如何鬨幺蛾子,南姒一律不管, 待著無聊了偶爾讓通靈玉開天眼, 見得靈羽在屋裡紮小人, 將她身邊周媽媽一乾人等的名字全都寫上去,每日裡哭完就紮, 紮完接著哭。
通靈玉納悶:“她怎麼這麼愛哭啊?”
南姒哼一聲,懶懶道:“讓她哭, 眼淚嘩嘩地流乾才好。懶得管。我又不是霍德音, 被人害死了還要捧出顆心去疼人。”
這日天朗氣清,花叢叢地湊一堆開得熱鬨,仿佛要將先前萎靡的花期全都補回來,爭先恐後地盛放。
南姒在花園曬太陽,身後跟著家仆變著花樣地逗樂。
周媽媽看在眼裡,很是欣慰,難得大小姐高興, 肯出來逛逛園子。
大小姐自嫁入王府,每日裡心心念念的都是王爺, 偏偏王爺從來不肯多看她一眼,百般冷落不說,兩人連圓房都不曾有。虧得大小姐在外麵為王爺掩飾,外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隻有府內的人才知道,小姐活得有多憋屈。
周媽媽道:“這幾日城裡來了個唱昆曲的戲班子,小姐不是愛聽昆曲嗎,明日我就去請戲班的花旦來教府裡的小戲子。”
她剛說完,德音就道:“不是我愛聽昆曲,是王爺愛聽。”
周媽媽連忙稱是,“等府裡的小丫頭學會腔調,正好可以請王爺過來陪著王妃一起聽。”
德音不以為然,嫌棄道:“誰稀罕和他一起聽。”
說曹操曹操就到。
樹叢陰影裡走出個人,寬衫大袖,褒衣博帶,風神秀逸。
陽光斑駁,自疊疊樹葉間透下,落在他身後,襯出白璧無瑕的一張俊臉,似陽春白雪又似高寒之山,讓人不由地想起周敦頤《愛蓮說》所作——“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他走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花剪,屏退左右,四周無人,這才開口道:“你又想怎樣?”
猶若林籟泉韻的聲音,說出的話卻是這般傷人。
德音重新搶過他手裡的花剪,懶得瞧他,“王爺說什麼胡話?”
崔清和一愣。
平日霍德音從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她向來是卑微小心的,同他說一個字都要在舌尖打轉千百回,百般討好的態度,隻他一個眼神,她就能低到塵埃裡。
他不喜歡這樣的愛慕。
難受得呼不過氣來。
“我是指靈羽的事,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妹妹你自己照顧,彆拿來煩我。”
在外清貴端方的代王,對自己的妻子卻騰不出一絲耐心。他連看她一眼都嫌多,又怎肯悉心奉出自己的感情。
崔清和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尤其是在霍德音麵前的自己。
他總是忍不住發火。
她沒有回應,大概又是像過去那樣焦急措辭,等著他的問責之後,擔心受怕地說出他想聽的話。
對不起。
我錯了。
你彆生氣。
橫豎都是這三句,再沒有彆的了。
崔清和想起靈羽讓人來請他,他才剛從外麵回來,忙了一個月的差事,腳還沒落地就又被卷進她們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鬨。
有一個霍德音不夠,還要捎上她的妹妹霍靈羽。
崔清和想到這裡不由地皺起眉頭。轉眸望見對麵人正舉著花剪修剪枝葉,興致頗高地摘下幾朵帶莖葉的花,眉眼帶笑,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崔清和一愣,這才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同。
她額間貼了花鈿,唇上點了胭脂,素日高高盤起做婦人發髻的青絲此刻垂垂地散在肩後,粉綢緞帶束發,鬢間隻一支花枝步搖,似笑非笑,嫵媚含春。
一如他當年初見時的驚豔。
他忍不住停留,目光愣愣地盯著她,不由地想,當初他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容貌,隻是為何後來就看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