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崔清和見著她, 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要鬨到什麼時候?”
德音上了馬車, 懶得理他。
崔清和跟上去,“我和你妹妹沒什麼,你何必這般拈酸吃醋?要是鬨出人命如何是好,霍德音,你怎能連姐妹之情都不顧?”
德音扶了扶鬢邊的步搖,轉過眸子瞧他,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探了又探, 最後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實不相瞞, 你要真喜歡靈羽,我也不介意, 今兒個我就在太上皇跟前替你納了她,可好?”
他皺起眉頭, 似要探究她話裡幾分真幾分假, 最後慢吞吞說出一句:“我不喜歡你妹妹,你彆在太上皇跟前亂說話。”
素日她是殷勤討好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降服她,但如今她這般姿態,他竟一時無法應對。
這才是霍德音的本來麵貌嗎?蠻橫無理,冷血殘酷。
他娶了她兩年,得她瘋狂愛慕, 自覺虛幻荒唐,以她霍家貴女的身份, 要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怎會看上他一個不得寵的皇子?
崔清和從小隻有奶娘陪伴長大,他的母親是先皇一個不起眼的才人,皇後善妒,他們母子倆終日惶惶不可度日,總以為哪天就會突然死去。
沒成想,皇後變成了皇上,又從皇上變成了太上皇,這些年來陸續死了那麼多的皇子,他竟得以存活。
崔清和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就是因為他毫無威脅力,才能夾縫中求生。
太上皇對自己的親兒子都能下手,又怎會放過有才能有野心的庶皇子。
還好他沒用。
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
馬車緩緩行進,崔清和快速往旁邊人瞥一眼。餘光裡她怡然自得閉目養神,完全沒有平日裡小心阿諛的姿態。
他想,她怎麼就愛上他了呢?
他什麼都沒做,她怎能輕易獻出自己的愛,她能在他身上求到什麼?
他不需要這樣的施舍。
入了宮門,太上皇宮裡的內侍早早地就候著。儀仗齊全隆重,隻為迎接她最喜歡的外甥女。
蘭陵蕭氏,門第顯赫,南朝曆任皇後必是蕭家之女,本就傳奇,不想到了這一代,更是厲害,竟出了南朝第一個女帝。
女帝掌權三十年,如今退了位,將皇位還給崔家,依舊大權在握。
無論更換多少個皇帝,隻要女帝還在,南朝真正的掌舵人就隻會是她。
蕭帝手段狠戾,對外人毫不留情,但對自己蕭家人卻是嗬護備至。霍德音的母親乃是蕭帝的小妹妹,在蕭帝殺出權利的一條血路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原本霍家是不支持女子登位的,但自霍德音母親嫁入霍家,霍家就慢慢改變了態度。由堅定的皇室黨變成忠實的女帝黨。
蕭帝很喜歡這個妹妹,愛屋及烏,對霍德音很是寵惜。霍德音嫁人前,就連皇室公主見到她,也得禮遇三分,說是建康城內真正的天之驕女,也不為過。
以往每次進宮,霍德音都會問崔清和,問他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隻要他開口,她就去求太上皇。官職也好,金銀也好,凡是她求的,太上皇必會應允。
崔清和卻一次都沒有提過,他隻是讓她不要在太上皇跟前提及府內的夫妻生活。
她一直等他,自然不舍得因為自己而讓他受到責罰。
她以為自己能等到。
德音下了馬車,望見崔清和身後踟躕,她問:“你到底走不走?”
崔清和看著她冷傲的麵龐,忽地覺得心裡一空。
今天霍德音沒有問他想要什麼。
太上皇在長安殿接見他們夫妻。
德音剛要跪拜行禮,便被人攙住。抬頭,一個姿容雍貴氣勢威嚴的中年女子,滿目慈愛地望過來,她喚她的小名:“阿音,快讓姨母瞧瞧。”
蕭帝親昵地拉住她的手往上頭坐,德音笑:“姨母,你看我最近是不是消瘦了些?”
崔清和心頭一緊。
蕭帝打量她,“是消瘦了些。”她掃向下麵清冷文雅的崔清和,問:“你竟沒有好好照顧阿音。”
崔清和忙地撩袍跪下,“母親息怒,兒子……”
話未說完,就聽得德音嬌俏的嗓音:“姨母,不怪清和,要怪就怪姨母。”
眾人噤聲。
沒有人敢在太上皇這般說話。
蕭帝不怒反笑,“怎麼怪起姨母了?”
德音貼過去,小女孩作態貼在蕭帝肩頭,以女兒向母親撒嬌的語氣,說道:“因為阿音總是想姨母,想得都消瘦了。”
蕭帝大笑,輕拍著她的後背,“阿音,姨母讓你進宮,你總是不來,天天守著清和,這會子又說想姨母,姨母才不信。”
德音笑:“因為阿音怕打擾姨母,姨母日理萬機,南朝的江山一刻也離不開姨母,阿音要是天天進宮來打擾姨母,豈不成了南朝的罪人?”
蕭帝開懷,點了點德音的臉蛋,“就屬你嘴甜。”
她將德音擁在懷裡,仿佛回到五年前,那時候德音剛從邊關回來,一身盔甲滿是傷痕,見到她第一句話就是“姨母,我替父親打了勝戰,霍家沒有讓你失望。”
彆的姑娘十八歲拈花塗脂,她的德音十八歲已能守衛江山。
這一眾兒女裡,沒有比德音更貼心的,也沒有比德音更有本事的。她的妹妹生了個好女兒。
蕭帝重新將德音摟入懷中,心想,要是德音姓崔,該有多好。
她柔聲道:“阿音,以後多進宮陪陪姨母,姨母老了,走不動了,你現在要是不多瞧瞧姨母,等姨母百年,你就瞧不到了。”
德音說:“不許姨母說這話,阿音要生氣的。”
她話雖這樣講,內心卻明白。
蕭帝沒有幾年壽命了。她死後,南朝的江山就落到崔清和手裡。
說好的要放蕩不羈,當然不能讓自己丈夫做皇帝。他要當上皇帝,誰還敢給他戴綠帽子?
她一想到這個事,忽地扯扯蕭帝的衣袖,“姨母,我想求你一件事。”
蕭帝早已習慣,“說吧,又想為清和求什麼?你總是為他求東西,也不問問他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