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活雪人。
白茉一下子就認出那是誰。
季銘站在那看她,睫毛沾了雪,臉色凍得蒼白無比,也不走過去,就那樣盯著她。
白茉掃了眼整齊乾淨的雪地。
沒有一個腳印。
他在外站了一夜。
她推開美國男孩衝過去,差點摔倒,走到他跟前,嘴唇顫抖,問:“誰讓你來的!”
他吐口白氣,艱難地挪動,伸手去牽她,聲音沙啞:“我來接你回家。”
她推開他,“那不是我的家!”
他被推倒,摔下去就沒能再起來。
季銘在夢裡聽到有哭聲,他剛好夢見白茉在給他過生日,她端著蛋糕跟他說生日快樂,溫柔地親了親他的唇,問他想要什麼。
季銘說:“要不你發個誓,說一輩子不離開我。”
她笑著含住他,說:“為什麼要發誓,我本來就離不開你呀。”
季銘開心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從夢裡醒來。
睜開眼,白茉一張淚臉映入視野,周圍有醫生護士忙手忙腳地在做什麼。
他感覺自己的胸膛陣陣電擊,明明難受得要死,卻還是下意識想要伸手為她擦眼淚。
白茉見他醒來,哭得更厲害,腫著眼哽著聲喊他的名字:“季銘。”
他問:“你哭什麼?”
她撲倒在他懷裡,“我以為你要死了。”
他手上插了輸液管,抬起來撫摸她的頭發,“我不會死的。”
任何人都無權終止他的生命。
上帝也不行。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該明白這一點。在她發話之前,他絕不會死的。
他在醫院待了半個月。沒有問那天晚上的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每天一下課就往他這裡跑,他享受了很多以前沒有的待遇。
她給他煲湯,雖然很難喝,差不多就是清水鹹味,但他很是喜歡。
他辭掉護工,說厭惡彆人碰他的身體。她主動扛起照顧他的重任。
他將她紅著臉為他擦身體的模樣刻進眼裡,等她走後,他就立馬畫出來。偶爾她課多沒空來的時候,他就捧著那些畫想她。
他第一次對醫院這種地方充滿好感。他甚至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覺得以後或許可以常來做客。
她來接他回去,他們回到家裡,她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等她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蛋糕。
季銘驚喜地看著她。
他沒有提自己生日的事,他以為她不會知道。
白茉端著蛋糕走到他麵前,她低頭將蛋糕湊過去,輕輕軟軟地說:“生日快樂。”
他高興地收下她的祝福:“謝謝。”
她愧疚地問他:“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雖然有些遲,但我想補給你。”
季銘想起自己在夢裡的心願。
他說了出來。
她遲疑片刻,雖然沒有說話,但用嘴咬了口蛋糕,送到他唇邊,溫糯地喂他。
他在她嘴邊吃完了一整塊蛋糕。
兩個人在沙發上做。
他將剛才的心願拋之腦後,儘情品嘗她難得的柔情。
她邀請他一次又一次,甚至允許他射在裡麵。
他高興極了,欣賞她臉上迷離的紅暈,問:“你是願意為我生孩子嗎?”
一句話。
毀掉所有氣氛。
白茉儘職儘責地完成全部過程,事後告訴他她吃的長期處方藥。
她說:“如果你覺得舒服,以後都可以射在裡麵。我不會懷孕的。”她頓了頓,呢喃:“應該不會。”
他皺眉看她的處方藥,問:“你不喜歡孩子嗎?”
她驚訝地看他,覺得他不應該問這種話。
他們才多大,怎麼會談論孩子這種問題。她年輕得很,自己的生活都還沒正式開始,又怎麼想要被孩子牽絆。
正常人想都不會往那方麵想。他更不應該那樣想。
她認真地說:“是的,我不喜歡。”
季銘又要問。
那你想和我結婚嗎。
沒來得及問出來,聽到她幻想未來的清脆聲音:“我要自由自在地,痛痛快快地活著,不被任何人所累,也不累及任何人。”
她回過頭對他笑,笑容天真靈豔,她對他說:“你也應該這樣活著,每個人都應該這樣活著。”
他問:“如果我想要的活法不是這樣呢?”
她含住他的唇,“那就祝你得償所願,你英俊聰明,又有良好的家世,你肯定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癡癡回吻她,“我想要的一切,都在你身上。”
她動情地附和他的吻,眉眼閃過一抹笑意。
哪有人真會將自己的人生記掛在另一個人身上。
傻瓜嗎。
傻瓜都不會這麼蠢。
(六)
離他們定好的兩年之約越來越近。
白茉開始為自己的新生活做準備,她的人際圈越來越活躍。
季銘不再妨礙她,他以為她隻是需要寬鬆的空間而已。
她要交新的朋友,要見新的男孩子,他都假裝不知道。
他告訴自己,她的一切他都愛,不該對能讓她感到開心的事加以阻攔。
他的包容得到回報。
他們比從前親近,她甚至願意傾聽他大段關於弦理論的見解。他們在床上相擁的時候,她會跟他開玩笑,問他:“我左邊胸大,還是右邊胸大?好像不太對稱,都是你的錯。”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貪戀地牽她的手,十指緊扣,躺在她的溫柔鄉裡,暢想未來的事。
他有過經驗教訓,被她撕爛的二百八十種人生藍圖不再拿出來丟人現眼。
他現在隻有一種人生藍圖。百分百不會被挑刺的人生藍圖。
跟著她走。
他問:“畢業以後你想去哪?”
她:“滿世界逛,每個地方待三個月,待完就走。”
他猶豫片刻,試探地問:“能不去非洲嗎?”
他害怕瘧疾。
她想了想,說:“不,我要去那裡將我所見過的所有野生動物都拍下來。”
他沉思半秒,無奈道:“好吧。”
他有很多害怕的事。但他最害怕的,是不能和她在一起。與這個比起來,瘧疾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她單手撐著腦袋,問他:“你呢,你想去哪?”
他說:“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不信,笑了笑沒有回應,爬起來穿鞋穿衣服,選了件紅色的緊身裙,穿好後問他:“好看嗎?”
他點頭:“好看。”
她走過去親親他的額頭,“我會儘量在晚上十二點前回來。”
他拉住她,“注意安全。”
她踩著高跟鞋往外去,樓下是來接她的朋友。
他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半邊身子探出去,仰著脖子看她離開的身影。
她和她的朋友們坐進車裡往音樂會出發,她朝他揮手,做了個飛吻的姿勢。
季銘羞澀笑了笑。
在窗邊站了很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他回過神,走回房間,開始寫日記。
他已經習慣等她,他在日記本裡寫下自己送她離開後的期盼心情。
剛分開一秒。
卻覺得已經度過一光年。
像波函數等待空間歸一。
他等著她的歸來。
季銘在日記結尾寫到,“我決定向她求婚,正式將自己的生命交給她。”
(七)
朋友打開房間的門,看向屋外的白茉,“你真要離開你的男朋友嗎?”
他們不是去音樂會。
今天正好滿兩年。
她托朋友找房子,找好一處,今天準備搬出來。
所有的東西,都要煥然一新。
她不需要行李。
白茉走進屋子裡,每一處都細細打量,覺得缺了點什麼。
朋友打趣她:“你和你的男友住一起,突然搬出來,肯定會不習慣。”
她這時明白過來。
是了,缺了季銘的陪伴。
白茉走到沙發上坐下來,她拉開台燈,暖黃的燈光融融照在她白皙精致的臉上。
她說:“我會習慣的。從小我就是一個人,我不需要誰的陪伴。”
她們看完房子走到花園,太陽已經落山。
朋友笑道:“明天太陽又會升起來,祝你新生活愉快。”
白茉喃喃道:“嗯,新生活愉快。”
她下意識又想到季銘。
還好今天沒有下雪。
她不會再回去。他會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