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不過我不需要。”弄來這樣的東西, 一定不像路巡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周行朗果斷的把U盤取出的舉措, 在路巡的意料之外。因為他認識的那個、失憶前的周行朗, 是不會錯過這種增加贏麵幾率的事, 他已經在這個行業裡浸淫多年, 會為了夢想和成就付諸一切,哪怕使用下作的手段。
而眼前這個,哪怕在對手麵前不自信, 也是驕傲的,不屑於作弊。路巡低頭看著他被電腦屏幕照亮的臉龐,眼睛一眨也不眨——他不想讓這樣的周行朗嘗試失敗的滋味, 不想讓他輸,或許有的人會因為失敗而成長,但在路巡看來,周行朗不需要。
“喂。”直把周行朗看得不自在,“彆看我了。”
“好,那我不打擾你工作,到睡覺時間我再來喊你。”路巡從善如流地道。
看著路巡的背影, 周行朗又喊了一聲:“把U盤帶走啊!”他怕自己沒定力,等會兒偷偷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行朗去公司做了演示, 他的員工能乾, 用了VR技術,讓人在戴上VR眼鏡後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建築細節, 周行朗戴上試了試,心裡讚不絕口——也太逼真了。
方樂替他摘下眼鏡:“第二輪的時候,我們可以采取這樣的方式,如果FCBS事務所準備的不夠充分,從誠意上來看,我們顯然有優勢。”
周行朗不敢評判,怕像個外行人,一臉深沉地點點頭。
方樂看著他,繼續道:“可是第一輪,我們不可能給全校師生每人都發一個VR眼鏡,傳統的實體模型展示和PPT展示,在這種上千人的場合,有很大的劣勢。”
“為什麼不能?”周行朗一時嘴快。
方樂一愣:“老板,這需要很多錢,而且也不合適,給他們每人發一個,還不如做裸眼3D。”
“裸眼3D?”一聽就是高科技技術,周行朗眼睛一亮,為什麼不可以做這個?
“不是吧?”方樂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還真的想,“這個成本高不說,而且這樣的技術我們是沒有的。市麵上倒是有這樣的公司,但技術不行,達不到全息的震撼度,沒準還會因為華而不實起反效果。”
周行朗便上網搜了一下,網絡上某些視頻倒是很震撼,讓人歎為觀止,可這樣的技術是國外的,國內還沒有公司能做出這種裸眼的3D效果。
現在再去找,顯然是來不及了。
過了幾天,周行朗整裝待發,帶著幾個員工一起去了南山美術學院。新校區和老校區在同一個城市,但南轅北轍,新校區選址偏僻,地價便宜,但交通不利,不過周圍有山有水,還有濕地,風景宜人。
校方透露,等新校區建成,交通肯定也建成了。
周行朗一行人先是去了老校區,還沒見到甲方校領導,就直接被安排到了附近的一家假日酒店,由於是甲方負責交通和食宿,所以都是標間。
他習慣一個人住,換了大床房。
晚上,校方主動打電話來,要儘地主之誼,為他們事務所接風洗塵。
為了表示尊重,周行朗是穿西裝去的。實際上他並不喜歡這種裝束,因為太貼合身材,穿著緊繃 ,哪怕布料剪裁再如何舒適,他還是更喜歡穿T恤,有放鬆的感覺。
宴請他們的餐廳就在學校不遠,周行朗他們事務所一共三個人,FCBS事務所也是三個人,校方來了四個,有學院的郭院長,建築藝術係的曾主任,還有行政部門的魏主任,帶了個翻譯。
弗蘭克顯然提前很多天就到了,他和校方已經很熟了,能看出幾個校領導都很喜歡這個建築師。
他見到周行朗,非常不可思議:“你好年輕,你多少歲?”
看起來似乎沒有提前對自己這個對手做過研究。
周行朗回答了,弗蘭克誇他,他謙虛了一句,弗蘭克便以肯定的語氣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才剛剛小有名氣,所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雖然雙方存在競爭,可他看著並無敵意,周行朗一想到自己來之前還在各種腦補飯局上的刀光劍影,就有些慚愧,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嘛!
隻是吃著吃著,周行朗感覺到了一點問題,因為這幾個領導,不跟他怎麼說話,反而都去問弗蘭克了。
建築行業是非常看資曆的,弗蘭克四十歲了,在這個行業裡做了二十年,經驗豐富,作品也很能拿出手,甚至和事務所獨立承接過國家博物館的設計。而周行朗則資曆尚淺,作品少,大部分都是比較小的項目,高下立現。
所以在談話間,也露出一點端倪,周行朗不受重視,他們對待弗蘭克要熱情很多。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並不好受,周行朗幾次想加入話題,都沒能成功,他想,這個時候如果是沒有失憶的他,一定能做得很好,可他不行,他根本不適應這種場合。
行政部的魏主任正在介紹一道菜:“昂刺魚蓴菜湯,太湖的特色,兩位遠道而來,嘗嘗看。”
“我很喜歡中餐。”弗蘭克說,“太有趣了,我總能在你們的食物裡,發現你們的一些特質,比如吃餃子一定要蘸醋。”
周行朗一下就聽明白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聽見彆人說英語,腦海裡馬上就能反應出意思來,他隻能認定是因為自己的大腦對學習過的事物是有記憶的。
三個領導要通過翻譯才能得知他的意思,尤其是這個法國人的口音很重。
周行朗用英語說:“蘸醋隻是一種特彆的吃法,並不是說餃子一定要這麼吃才會好吃,還有其他的烹飪方式。”
說了句挺有哲理的話。
“看來周先生對美食很有看法,”魏主任說,“前兩天和Frank吃飯的時候,談到了美食的藝術和建築的藝術,周先生有什麼見解嗎?”
周行朗心裡臥槽,乾什麼問這種問題,他不會做飯啊。
魏主任眼神毒辣,一眼看出他的怯意:“周先生不用太緊張,吃飯、聊天,隨意點就行了。那天的話題其實還沒結束,我們覺得其實都是共通的。Frank私底下很喜歡做烹飪,他有一些烹飪的小技巧,這些技巧,就是他和彆人不同的優點,他把自己的這種優點,在建築上發揮了出來。”
“我認為……”他在“think”這個詞上,停留了好幾秒,“我不擅長烹飪,但我家裡有一位做飯很好吃的長輩,她是新加坡人,因為我喜歡吃川菜,所以學川菜,實話說,不是很正宗,因為她加了一些自己對美食的理解,不完全按照菜譜來。”
“雖然不正宗,可我仍然喜歡吃,是好吃的,她調製了一種新的味道。在建築上,也是這樣,沒有什麼東西一定要這麼去做才是對的——這是我個人的理解。”
周行朗的大腦在自動的運轉,做出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應對:“不過這兩種藝術,隻在一件事上有區彆,就是時間性。美食是一個即時的東西,比如麵前這分昂刺魚蓴菜湯,從熱到冷,呈現到我吃完,是很短的時間,如果我不這麼吃,或者不這麼搭配,在很短的時間裡,會喪失對它的最佳判斷。但是建築,這是一個曆久的東西,是需要時間進行淘汰的。在短時間裡,一些在當下炫技型的設計,過幾年,或者更短,就會煙消雲散。而在更長,幾十年幾百年的時間裡,是要經得起考驗的。”
一口氣說這麼長一段話,翻譯有些跟不上,求助地看著他。
周行朗就用中文解釋了一遍,眾人這才開始正視這個年輕的新人建築師——原來他是有自己的獨到見解的。
在這個話題上,還可以延伸出更多的話題,延伸到美院的建築設計上,周行朗也能應對得當,說出自己的獨特設計與見解。他認為規劃建造美院的設計,不止是景觀和建築的問題,還有更深層次的,潛移默化影響學生們的對美的看法。
回酒店的電梯上,方樂立刻就誇他:“周總,你今天太厲害了。”
周行朗笑了笑,沒有告訴他,自己後背都出汗了,明明才二月的天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答的,好像完全是出於職業本能。
第二天到了學院裡,周行朗有一個為時半小時的展示,體育館很大,很多位置還沒人坐,到場隻有一千多名師生。他和FCBS事務所一前一後,弗蘭克主動說:“我先去吧。”
周行朗注意到四周有很多投影設備,還有音響。
一開始,他還以為那是學校的設備,他站在高處,坐在後麵的位置上,聽見了周圍學生在說話,在談論這個建築師。
好像是特意為他而來,在美術學院裡,像弗蘭克那樣的建築師,認知度很高。
有個學生說:“這個ZOOL事務所是哪個?周行朗?沒聽說過。”
周行朗就坐在他旁邊不遠,聞言就站起身,走到了最後。大家隻認識弗蘭克,因為他有很知名的作品,隻要提起,人人都知道的那種,可自己沒有。
緊接著,有個不認識的男人走到他麵前:“周總,投影準備就緒了。”
“你是?”周行朗看著他。
“我是路總的特助,我姓羅,您見過我的。”
“哦……想起來了,”他假裝恍然大悟,“什麼投影?”
“我們安裝了五十台設備,從四麵八方投影,從五天前就開始測試,效果很好。”在多人的場合下,直觀的視覺衝擊力,顯然比語言要更直擊人心。
“這是……你們路總吩咐的?”周行朗看向體育館中心站著的弗蘭克,他用的是最傳統的方式,用的是夾帶法文腔調的英語,旁邊有翻譯,聲音通過話筒傳出。
他這次的設計,和他一貫的風格是相稱的,都是力求穩妥的類型,也加入了中式元素,但沒有照搬中式建築,總體而言,是帶有他個人風格的。
羅特助遞給他一個藍牙耳機,說:“半個小時的展示,我們已經測試過很多遍了,稍後您戴上這枚耳機,坐在下麵看就行了。”
“就不用我做什麼了嗎?”
羅特助:“不用。”
周行朗不放心,一定要自己上,要不然可不就白準備了嗎?羅特助非常為難:“這是路總的意思。”
周行朗讓羅特助把電話給他:“我來跟他說。”
“我沒讓你幫我。”
路巡在電話裡叫了聲他的名字。
周行朗:“你提前那麼多天就來安排了,也沒問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