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應三兩沒有認出來。
兩年前阿涼出現在後土城時,因一路被狼王尋蒼用爪子抓過來,頭發散亂衣服破舊,勉強能看出是個小男孩的樣子,再加上後麵他顯露出一點魔族本相,給應三兩留下的印象是擁有紅色眼睛和衝天魔氣的小孩。
而現在,阿涼穿上與陸衍差不多款式的白色道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小臉白嫩,嘴巴鼓鼓在吃一塊烤肉,像隻進食的小鼠,跟在後土城時的模樣天差地彆。
封印魔力之後的阿涼周身沒有魔氣圍繞,也化不出魔族本相,看上去跟人族的小孩那樣普普通通。
秋末冬初正值忙季,應三兩這幾天給維修部當移動充靈氣寶,靈珠這玩意兒很小,需要精細的靈氣控製,多一分靈珠外壁破碎,少一分靈珠內靈氣不夠,運轉陣法時消耗加快。愈是境界高的修士,越不能習慣給靈珠充能,應三兩給靈珠充一天靈氣下來頭暈眼花,能認出陸衍靠的不是神識,而是多少次午夜夢回中債主留給他的森森陰影。
再加上陸衍兩年多未回過中洲,一回來就領個兩三歲的小孩……重重影響之下,怨不得他會認錯。
應三兩如是狡辯道。
陸衍在白邱城維修部弟子旁邊單獨支了一個桌,長長的隊伍朝陸衍這邊分流。他依舊使了一個障眼法,陸衍當年跟醫穀弟子在後土城治療怪病,不說所有,絕大部分的城民都認得陸衍這張臉,進城時還有幾家酒樓雕了陸衍的小像,偷偷焚香供奉,陸衍能夠感受到其中傳來的一絲信仰之力,於他非但沒有壞處,還有益處。
不過陸衍沒有時間在白邱城久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乾脆不讓後土城的城民認出他。
應三兩抱著靈珠盒子蹭到陸衍身邊,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小聲問陸衍:“你看我給你們維修部打了這麼長時間的工,能不能從我的欠債中稍微抵扣一點?”
陸衍手腳利落地檢查完一個器具,一旁阿涼遞過來一把尖尖的刻刀,陸衍灌注靈氣修複陣法,他腰背挺直,黑黝黝的眼睛輕輕一掃就知問題出在哪裡,動作行雲流水,實在是好看。
後來排隊的城民們原本不太信任這個新來的,畢竟也不是沒有來打工的仙長控製不好力道把東西弄壞,惹得維修部的仙長發了好幾次火的事情。但現在看著這一連串,不到幾個呼吸就能把東西修好的仙長,城民們嘩啦啦立馬在陸衍的桌子前排好隊。
陸衍手下不停,瞥向應三兩:“你想抵幾年?”
應三兩眼睛一亮,扣扣搜搜掰手指頭算:“我在這裡打工一年多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打工一年才還上欠維修部的債,”離著陸衍最近,聽到這邊動靜的弟子毫不猶豫潑上一桶涼水,“小師叔你可彆聽應道友忽悠,他剛來那一陣,弄壞了上百顆靈珠,半個院子,三間屋子,並一台自動煉丹爐和一個用來看家護院的傀儡,應道友一年能還上債還是我們看在小師叔的麵子上,減免了三成。”
應三兩一句話噎在喉嚨:“……”
揭人不揭短!
初給靈珠充能有所損耗可以理解,畢竟靈珠中的靈氣用完後外壁可能有所損傷,就算是維修部的弟子,也不一定保證在充靈氣過程中沒有任何損失,陸衍不解的是後幾種:“自動煉丹爐和傀儡怎麼回事?”
應三兩腦袋耷拉下來,沒精打采地繼續給靈珠充靈氣,他是冰靈根,靈氣中自帶一絲寒意,若仔細觀察靈珠,會發現壁上有小小的冰花印記,他小心把充好的靈珠放在一邊,說道:“我看傀儡中劍意凜然,想比試一番,誰曾想到它可以跟我對三招以上,我沒控製住,就……”
弄壞了半個院子三間屋子一台走動煉丹爐,對招的傀儡光榮報廢。
“我沒記錯的話,那隻傀儡中應當有拂衣師姐的劍意,”這種傀儡陸衍沒做多少,隻有率先下來開荒的弟子們才有一個,傀儡中被陸衍加持了一道號稱神造化宗最強攻擊力的劍意,應三兩是個劍修,對劍意更加敏/感,陸衍問道,“你怎麼突然來白邱城了?”
秋日太陽落下得早些,外麵天色稍暗,應三兩剛想說些什麼,忽的將目光看向人群,唇間不自覺帶了一點笑意:“小報時鐘來了。”
陸衍神識一動:“報時鐘?”
話音剛落,正在排隊的人們讓開一條通道,一個紮雙丫髻的小姑娘從外麵蹦蹦跳跳走進來,邊走邊叫人,脆生生的,可甜,小姑娘輕車熟路來到維修部,雙手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認真叮囑:“今天奶奶做了她最拿手的獅子頭,一定要趁熱吃!”
維修部弟子們也都熟悉小姑娘,紛紛從自己的儲物空間中掏東西:“謝謝囡囡,也謝謝囡囡奶奶。”
應三兩用胳膊戳戳陸衍:“還記得不?當年你剛來白邱城時當街就回的小姑娘。我來這邊一年,小姑娘每日來送晚飯,送完還要問一句‘神仙哥哥’在嗎?搞得維修部的弟子們根本不敢說你進魔界,隻能含糊說你在閉關。”
陸衍聽到這個名字,情不自禁將小姑娘的臉做對比:“……囡囡?”
囡囡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她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似乎要看穿陸衍的障眼法……她的確看穿了:“神仙哥哥!”
身後排隊的人們善意地笑她:“囡囡認清楚,這可不是你的神仙哥哥。”
囡囡迷茫地眨眨眼睛,最終堅定說道:“就是神仙哥哥!”
小姑娘眼力真不錯。
陸衍摸摸自己臉,又拍拍阿涼的肩膀,沒承認也沒否認,塞給阿涼一個錢袋,說道:“阿涼,跟小姐姐去玩一會兒好嗎?”
阿涼嗯嗯點頭:“好!”
在囡囡看來,陸衍沒否認就是承認,反正外麵沒有天黑,囡囡高高興興牽著阿涼的手出去遛彎。
應三兩皺皺眉,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連成一線用靈力傳入陸衍耳中:“那個小孩是你從魔界帶回來的?”
陸衍衝他微微搖頭:“還是說說你吧。”
“我有什麼好說的……”
兩年前陸衍去魔界之後,應三兩無聊跟一塵道人去了神造化宗,不久以後拂衣出關,應三兩偶爾跟拂衣切磋切磋,劍修一旦上頭就控製不住自己,兩個人一不小心把神造化宗內的一座小山峰給削去了頭。
應三兩見勢不好,把自己在醫穀的經曆一說,告了段同風一記黑狀,拂衣一向護短,聽聞有人欺負她小師弟那還得了,拎起朝暮劍去往劍宗找段同風算賬。
拂衣一走,無人拉著應三兩練劍對招,應三兩準備趁月黑風高逃離案發現場,還沒等出宗門,被掌門裴瞻貼上一張欠條。
應三兩愁容滿麵,悲憤說道:“你掌門師兄化神修為,我哪能跑得過他,思來想去,我乾脆來了白邱城,白天給醫穀弟子當護衛,夜晚在維修部給靈珠充靈氣,賺錢太難了。”
最後一句話發自肺腑。
自從出關以來,應
三兩發現自己諸事不順,主要是不順在財運方麵。
陸衍修完最後一件器具,活動一下脖子,幫應三兩一起把剩下的靈珠充完:“我準備去趟劍宗,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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