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如海告狀(1 / 2)

啟聖帝是個好皇帝啊, 至少是許多大臣心中的好皇帝——

胸有雄途偉略卻寬容仁慈, 輕易不會喊打喊殺;對待有功之臣也特彆大方,會根據對方的情況以金錢或爵位進行犒賞;為了防止大臣貪汙以致黃河決堤,或是蠻夷來犯,他每年到了時間都會南巡北巡,對當地官員帶去威懾;若是臣子家中經濟困難了,甚至可以到國庫去借錢緩解自家窘境。

誰能說啟聖帝不是個體恤臣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可是很快,問題就來了。

第一項倒還好說, 至少大臣不用擔心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隨時與脖子分家,沒人覺得啟聖帝不好。

然而麵三項,就引來了許多大臣的反對。

其二, 因為啟聖帝的大方,如今京城內爵位泛濫, 許多真正立下大功勞的人在京城不說舉步維艱, 也失去很大程度上便利;

可他們的爵位也是皇帝賜的, 他們就算憋屈,也沒地方說去。

這一項, 身為伯爵,卻在京城沒什麼話語權,時常不被人看在眼裡的林如海就很有感觸!

其三,就算啟聖帝的出發點是好的, 可是每年南巡北巡的準備,以及沿途的消耗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每次南巡北巡一過,國庫就能瘦身近一半的庫存;

不過這一項決定也是沒辦法,大夏朝水利工程不多,一有天災必然會發生饑荒,饑荒更花錢還死人。老百姓就這麼多,死太多人他還當什麼皇帝?

所以僅有的一些蓄水、防止洪澇的水利就必須保證不會出錯。

而其三,更是如今國庫空虛的罪魁禍首。

一個大臣家中是不是困難,外人又怎麼會知道呢?

一開始,這項舉措倒是確實給許多京官緩解了經濟困難,受到許多官員的稱讚。可之後,戶部尚書卻發現了這項舉措的最大問題——

錢一直隻見往外借,卻一直沒人還啊!

可這也怪不得那些京官啊,他們會選擇與國庫借錢,本就說明他們生活窮困,快過不下去了,就算借了錢緩解了暫時的困難,以後的生活可又怎麼辦呢?

京城大,居不易啊。

所以隻能繼續借,還都是有借無還的借。

如果隻是這樣,國庫雖然會難以負荷,但也不至於到空虛的地步。畢竟每年各地上交的稅收,尤其是江南一帶的鹽稅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可是其他人見到這樣做的好處,許多原本家庭不怎麼困難的人,也開始向國庫借錢了。

向國庫借錢好啊,沒利息,還不用還!

發展到最後,就連榮國府這樣戰爭起家,府內富得流油的人家,也跟風借了好幾十萬兩雪花銀。

不借沒辦法啊,不借就在權貴圈子裡沒辦法交際——

大家都借,若是我家不借,豈不是會被其他借了錢的人家孤立針對?

這世道,不怕人品德敗壞,隻怕你特立獨行。

這麼一來,國庫可不就沒錢了嗎?

啟聖帝也是在國庫沒錢之後,被戶部尚書天天哭窮,才知道這項舉措的危害之處。

然而知道了也沒用啊。

還是那句話,臣子沒錢,怎麼還錢?就算啟聖帝對誰家有錢心知肚明,可大臣咬死了自家沒錢,難道啟聖帝還能派人去檢查?

那不叫檢查,那叫抄家!

無緣無故的,他能這麼乾?

更嚴重的是,這家借了,另一家當然也要借,若是啟聖帝不借……

好嘛,戶部尚書會哭窮,他們就不會?其他人能借錢,他們就不能借?

啟聖帝一時間煩不勝煩,最後隻能避著戶部尚書走——

沒辦法,聽一個哭窮總好過一群人哭!

可戶部尚書被稱為朝廷的錢袋子,那哭窮的手段層出不窮,雖然他隻有一個人,但戰鬥力卻可以抵上千軍萬馬。

而且在哭窮的時候,他還根本不怕啟聖帝。

啟聖帝:“……”

啟聖帝沒辦法,隻能把自己私庫裡的銀子往國庫搬。

自己做的孽,隻能自己還啊!

可是再有錢,啟聖帝也隻有一個人啊,他一個人的私庫能有多少銀子?往外搬的次數多了……

好嘛,內務府大臣也跑來向他哭窮了。

啟聖帝:我也沒錢啊!

啟聖帝早就為私庫國庫都窮得找不出一個字兒的窘境犯愁了,可他的性格又做不出給大臣找茬,然後直接抄家的“發家之路”,沒辦法,隻能帶著後宮嬪妃一起……

窮著唄!

啟聖帝覺得,他簡直是有史以來被稱為明君的皇帝中,最窮的一位了。

國內大部分地方風調雨順,小部分天災人禍也及時得到控製,每年上繳的稅銀更是好幾百、千萬,就這樣,他還這麼窮!

若是日後仙逝下地府,他都會被其他皇帝嘲笑。

雖然林如海說出的話不算恭敬,可啟聖帝完全沒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全被拉到了“賺錢”這兩個字眼上。

當然,他可不會做得這麼明顯,畢竟皇帝威嚴不可侵犯的形象還是不能崩的。

啟聖帝很快調整了情緒,故作嚴肅地問林如海:“大膽,你可知道自己是在說什麼?我大夏泱泱大國,年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庫內怎可能沒有銀子?”

就算是真的沒銀子,你也不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啊!

啟聖帝臉上火辣辣的,簡直要被林如海氣哭。

啟聖帝以為,他這麼說過之後,林如海肯定與賈代善一般,立刻就能領會到他的意思,然後軟話“求著”他,“勸著”他賺錢。

然鵝……

林如海與啟聖帝才見過幾麵啊?啟聖帝是什麼脾氣,他一點也不知道!

關鍵啟聖帝平日在林如海的印象中,確實特彆威嚴,就算偶爾展現出了與普通人般親切的一麵,仍舊很符合林如海對皇帝的想象。

啟聖帝剛才裝生氣裝得又挺像,以至於對他天然帶了“盛世明君”濾鏡的林如海……

他真的以為啟聖帝不需要賺錢。

果然,母親與娘子都是在騙他吧,堂堂九五之尊,誰缺錢也不可能輪到皇帝缺錢啊!

林母與賈數:“……”你快醒醒,皇上他是真缺錢啊!

不然賈數怎麼可能把主意打到啟聖帝身上,林母在聽到這個主意後,又怎麼可能不反對,還一臉躍躍欲試地想讓林如海在麵見皇上的時候探探他的口風?

她們的臉還沒那麼大!

而且,雖然林母與賈數都覺得做生意沒什麼,卻也都割開了林如海與生意之間的聯係——

入朝為官之人,若是“與民爭利”,極容易被禦史彈劾的,而且一彈一個準。

所以林如海潛意識裡一直有種想法,做生意沒什麼不好,但他這樣的為官之人絕對不能碰。

大臣都不能碰了,大臣的頭頭怎麼可以碰?

林如海隻覺得自己剛才肯定是昏了頭,哪兒還敢再提起做生意賺錢的事?

當即,他便拿起用來充數的經史典籍,準備開始講解經史:“陛下,您可曾有什麼地方需要微臣解惑?若是沒有,微臣便開始講……”

“啪啪——”

啟聖帝瞪著眼,不發一語,但右手卻把桌案拍得啪啪作響。

林如海停下,看向啟聖帝:“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啟聖帝憋氣:“沒有!”

可林如海拿起經史繼續講解的時候……

“啪啪啪——”

林如海:“……陛下?”您還能不能好了?

啟聖帝微笑:“愛卿怎麼了?愛卿繼續講啊?前麵一段不錯,朕覺得可以再講一次。”

林如海:“……好的。”

“開國……”

“啪啪——”

林如海講一句,啟聖帝就在桌子上拍一下,聽多了,很容易產生一種“啟聖帝在為林如海伴奏”的錯覺。

林如海:“……”

啟聖帝看著林如海,眼神好奇:“愛卿怎麼了?”

“陛下,您在微臣講解之時,能否不要發出聲響?”

“不行,朕手心癢得緊。”若是不拍桌子,很可能就拍在你那鋥亮發光的大腦門兒上了。

不是說林如海很有才華嗎?不是說林如海很聰明嗎?不是說林如海是賈代善的女婿嗎?怎麼一點也沒學到賈代善察言觀色的本領!

白長了個腦子,空有賺錢的點子,竟然連他的暗示都聽不懂!

啟聖帝從未想過林如海是騙他的,或者他口中的生意不賺錢,畢竟,上一個騙他卻被拆穿的大臣,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嗨呀,好氣!想摔桌子!

然而他是皇帝,他是明君,不能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心好累……

林如海被啟聖帝騷擾地不行,卻又不能對著啟聖帝發脾氣,隻能裝作聽不到那“啪啪”作響的拍桌聲。

心好累……

也不知是不是啟聖帝的怨念太大,還是林如海終於被煩得腦洞大開,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林如海突然腦抽地又問了啟聖帝一句:“陛下,您這麼吵……”

啟聖帝一個冷眼甩過來,林如海頓時閉了嘴。

啟聖帝:“……”

他還以為林如海又要繼續講解那亂七八糟聽不懂的經史呢,結果就聽林如海小心翼翼地開口:“陛下,微臣家中生意遇到了些麻煩,可否請陛下說句話?”

啟聖帝抬了抬眼皮,不知林如海說的是真是假。

雖然一般人想要進獻東西給他的時候,用的也都是類似的理由,可啟聖帝總覺得,林如海不可能無的放矢……

這才多久啊,總不可能林如海的腦子突然就開竅,然後直接進階成老狐狸了吧?

林如海見啟聖帝沒有阻止他說話,便明白這是要他繼續說。他想了想,道:“拙荊與她兩個姐妹開了個鋪子,生意極好,一月大約能賺二十餘萬兩銀子。可前段日子,突然就被人盯上了,來了許多人找茬。”

聽到一月便有二十餘萬兩進項時,啟聖帝是高興的。

然而聽到後一句,啟聖帝眯了眯眼:“你是說,有人盯上了你妻子的鋪子?”

林如海本身是個伯爵,他妻子是榮國公的女兒,而且他曾聽賈代善說過,他另外幾個女兒都是嫁的勳貴中的最頂尖的那幾波人。

這樣幾個背景雄厚的女人開的店鋪,還能被人找茬?還能被誰找茬?

啟聖帝對上林如海一片澄澈的眼睛,特彆懷疑,這廝真的不是來告狀的?

林如海還真不是來告狀的。

隻是他總覺得,不將自己說得慘一點,啟聖帝根本就不會答應做彩妝閣的靠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不過一句話,便讓啟聖帝猜出了給彩妝閣找茬的人,要嘛是他的後妃,要嘛是他的兒女,最不濟,也是他的親戚。

誰讓啟聖帝腦子轉得快,而林如海還不夠快呢?

見著林如海無知無覺的樣子,啟聖帝也是沒什麼脾氣了。他想了想,雖然不知這彩妝閣是賣什麼的,可既然名字帶了“彩妝”,賣的東西肯定與女人有關。

跟女人有關的東西,那自然是不愁賣的。

想想自己後宮那群女人每年耗費的銀子有多少吧,內務府的銀子除了搬到國庫的那些,有一半都是花在了她們身上。

啟聖帝有時候窮得都想將那群女人趕回家!

雖然不知道林如海的妻子是怎麼做到靠著彩妝閣,一個月就賺二十幾萬兩銀子,可隻需要提一句彩妝閣,讓人知道這個鋪子後麵站著的是他這個大夏朝最尊貴的人,便能解決彩妝閣的麻煩,與此同時,每個月就能有幾萬兩銀子進賬,這筆買賣怎麼算怎麼賺啊。

啟聖帝摸了摸胡子,雙眼精光矍鑠。

他抬頭,正想開口拿喬一下,卻一下子對上林如海清澈見底的眼睛,頓時:“……”

啟聖帝開口:“咳咳,我們來談談。”

林如海見狀,哪兒還有不明白,啟聖帝這是答應他的請求了。

“陛下您說。”

覺得今天散值後跟家裡那兩個女人有交代了的林如海,雙眼亮得驚人。

啟聖帝愣了下,隨後沒忍住露出抹笑。

也就是這個年紀的林如海還能有這樣的眼神了,也不知日後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經曆許多後,是否還能保持這樣的眼神。

他搖搖頭,將這樣的想法甩出去:“朕的話可是一字千金,你們請我開口,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啟聖帝算是明白了,跟林如海這貨說話,就不能拐彎兒太多。

最好是打直球。

林如海聽到這話,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不像是啟聖帝能說出來的,不過還是按照林母與賈數教的那般老實答道:“彩妝閣是娘子與其兩位庶姐一起開的,因為方子都是娘子出的,所以她每月能得六分分紅。若是陛下幫忙,可允諾,每月贈給陛下兩成分紅。”

啟聖帝在心底不停地扒拉算盤珠子,然後算出,隻要自己一句話,以後他每月都能白得四萬多兩的銀子。

這銀子不賺還有天理嗎?

啟聖帝點點頭,道:“你先講講聖人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何意。”

林如海一臉茫然:“陛下……”您的答案呢?

啟聖帝揮揮手,“你快講!”

嗬!剛才讓他抓心撓肺地難受那麼久,還不許他還回來?

林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