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2 / 2)

自映畫,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統治階層,在大夏最頂級的階層當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與當年彩妝閣的宣傳方式類似,自映畫的宣傳也是從上到下,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便傳遍了京城,同時輻射整個大夏,最後連遙遠的江南都聽說了自映畫的名聲。

當然,同樣傳出來的,還有黃履這個發明者的名字。

若是黃履想要走官途,趁著他這段時間在權貴階層刷出來的存在感,實權官職撈不到,但到工部去任個職位,不但專業對口,而且沒人說嘴。

黃履卻對此毫無興趣。

然而黃履不感興趣,黃履的兒子黃莊卻十分感興趣。

林家傳訊到姑蘇老宅留下的仆人,沒過多久,他們就派人到揚州打聽黃履的兒子黃莊。原本還以為會很麻煩,誰知道才提起黃履的名字,就有人給林家的人帶路,直接到了黃莊的家中。

黃家如今男女老少近二十餘口人,黃履的兒子黃莊,其妻劉氏,以及三個兒子,兒子的媳婦,及兒子的孩子們。僅看數量,也算得上是一個大家庭。

但他們如今住的屋子,卻十分狹小,似乎完全騰挪不開。

林家人被帶到黃家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黃莊。

黃莊與他的父親黃履相較,五官更憨厚,沒有黃履的肆意,身材也更為魁梧。看起來也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很難想象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會與自己的父親爭吵,最後逼得黃履遠走他鄉。

黃莊的三個兒子並不在家,應當是出門做工去了,留下的,隻有幾個老弱婦孺。

“你們是誰?”黃莊攔在所有家人前麵,警惕地看著突然找上門來的一群人。

領頭的管事答道:“我是姑蘇林家的下人,前些日子京城來信,說是主家雇傭了一個名叫黃履的匠人,因其手藝不錯而得了主家讚賞,他便求了主家派人到揚州找你們。”

黃莊聽到黃履的名字,表情略有鬆緩,但仍充滿了戒備:“你們說是我父親的派來的人,可有什麼信物?”

領頭的管事從懷裡掏出一個印章:“這是隨著京城那邊的書信一同寄過來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父親的印章?”

黃莊接過印章,翻來覆去地查看後,確認印章確實是黃履身上的,這才徹底放心。

他遲疑了下,還是印章還給了管事:“不知父親找我,可有什麼要緊事?”

當年與黃履鬨翻,不光是黃履,黃莊冷靜下來後也覺得不好受。但等他回神去找黃履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他住的屋子除了一些以前製作的器物,便什麼也沒剩下。

這麼些年,他花了大筆的銀子去找黃履,害得一大家子人跟著吃苦受窮,也沒有一點怨言。但如今真聽到黃履的消息了,他反倒近鄉情怯起來。

黃莊緊繃的身體,實在不像是一個思念父親的兒子應有的狀態。

林家的管事注意到細節,難免皺緊了眉頭。

但想到這是主家的吩咐,他也沒有自作主張,而是將主家的交代全部說了出來:“黃師傅憑著自己的手藝被主家雇傭,如今已經住進了林家。隻是林家厚道,在確定雇傭那些匠人一輩子後,便承諾會承包他們孩子的讀書的所有花費。”

“其他師傅家小都在京城,也好安排。唯有黃師傅孑然一身,主家問過他,我們才會找上你。”

“你們若是隨林家人進京,也不必擔心住處與京城的花費,這些統統有林家負責。隻是黃師傅也說了,這一切都要看你們的意願,若你們不願意去京城,他以後也會讓人將每月的月銀帶給你們。”

黃莊眉眼低垂,神情難測。

好半天後,他的妻子劉氏見他一直沉默,沒有答應,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腰:“老爺,快答應啊!大孫子如今都七歲了,若非家中沒有銀子,早就該啟蒙了。若是進京,日後孩子們都有讀書的機會,不會再跟你們父子倆似的給人做活,還得看人臉色。”

黃莊擰眉:“你都在胡說些什麼!”

他當然知道進京是最好的選擇,可他們父子倆當初鬨得很厲害,如今過得不好了,才想起過去投奔,他的麵子掛不住。

“各位,還請三日後再來吧,我要好好想想。”

林家管事挑眉,沒怎麼在意地點頭:“那我們三日後再過來,希望到時候黃老爺做的決定不會讓人失望。”

浩浩蕩蕩一群人威風八麵地來,又赫赫揚揚地走,黃莊的答案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情。

等人走完了,劉氏立刻急了:“老爺,你為何不立刻答應下來?公公如今年事已高,當年也不知是如何走到京城了,就算得了貴人青眼,但他的身體是否因為當年的變故受到影響,誰也說不準。我們若是不趕緊過去,以後公公生病了,可有人在他身邊照顧?”

黃莊雙拳握緊,眼神掙紮。

劉氏繼續說著話,“況且公公年過花甲,身體差,稍不注意就可能生病,而且一生病就是大病,說不準什麼時候便……”

“你真忍心讓公公與自己的孫子和曾孫一輩子都沒見過麵?”

黃莊與劉氏做了大半輩子夫妻,如何不知道她勸著自己去京城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劉氏說出來唬人的話確實有道理。

這世上最大的遺憾,約摸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以前黃莊時常因此悔恨,可如今有了彌補的機會,他怎麼能因為不重要的麵子,而與黃履較勁兒?

黃莊想通了,轉頭看向劉氏:“我會帶著你們到京城去,但劉氏你必須給我管好你的嘴巴,麵對父親的時候也彆敷衍,否則我轉頭就帶著人回揚州。”-

黃莊一家人還在路上的時候,自映畫的名聲傳到了揚州。

他坐在車上,偶爾聽到同行之人關於自映畫,關於黃履的議論,因為說的人是他的父親,他總是忍不住偷聽。

可偷聽來的內容,卻讓他有些慌張——

當年兩人鬨翻的□□,便是黃履沉溺於不但不能掙錢,反而還要他將自己攢起來的銀錢投進去的奇淫巧技。可如今,自映畫的火爆卻告訴他,他當年的堅持是錯的。

黃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可全家人都沉浸在即將進入京城生活的美好憧憬這種,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這些小彆扭,小感慨-

黃莊趕到京城當天,正好趕上了京城第一家映畫樓開張大吉。

他們坐著馬車前往林家的時候,偶然路過映畫樓,立刻就被那人山人海的盛況給嚇懵了。

“管事,這些人是怎麼了?”

林家管事笑著開口:“你看店名的題詞。”

黃莊扭頭看向匾額,嘴中喃喃:“映畫樓?這名字聽著有些熟悉。”

“哈哈哈……這映畫樓自然是用來觀看自映畫的,”管事大笑,“正巧,這自映畫啊,就是你父親按照我家太太的吩咐研究出來的,極為有趣。”

黃莊看著映畫樓前的人群,難免好奇:“不知那自映畫是什麼?”

林家管事看著黃莊:“你竟不知自映畫?”

“聽說過自映畫的名兒,卻不知自映畫究竟是什麼東西。”他看著人群,歎氣,“也不知這自映畫究竟為何這般受歡迎。”

林家管事想著黃莊一家這些日子都在路上,為了儘快趕到京城,雖然沒有日夜兼程,卻也一路奔波,除了晚上便沒有個停歇的時候,他若是說不知道,也不是沒可能。

林家管事便細細地將自映畫是什麼東西講給黃莊聽。

黃莊聽後,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林家管事覺得奇怪:“你為何不覺得驚訝?”

黃莊苦笑:“這自映畫聽著,似乎與父親以往製作的一些器物作用類似,並不值得驚訝。”

林家管事以往都在姑蘇,此次回京不過是為了保護黃家人。而姑蘇離揚州很近,黃履在揚州城的名聲,他當年也有所耳聞。

他點了點頭:“黃師傅確實有本事。”

黃莊笑得勉強,沒說當年一家人差點因為黃履的愛好,而差點沒了住所-

聽到黃莊一家人到了,賈數趕緊讓人去叫黃履。

誰知道沒多久,去傳話的小廝回來,卻隻帶了一句話:“黃先生說了,他手上正在製作的機器有一個部位的材料找不到合適的,如今正忙著將所有材料都試一遍,暫時沒空過來見兒子。他還說,他相信太太,他家人的安排全聽太太的。”

賈數忍不住回頭看向黃莊,發現他一臉的淡定,似乎對此早已習慣。

她無奈點頭:“林管家,帶著黃先生的家人到給他們安排的院子裡去安置,不得怠慢。”

賈數有些無語,你說他為了表現對黃履的重視,連他家人趕到林家都暫時放下了手中事務親自過來與他們見麵。誰知道她這個陌生人到了,黃履這個親人卻沒來。

你說這都算是什麼事兒啊?

林管家帶著黃莊等人離開林府,去了文安侯府後麵那條街上的一個院子內。

等人安置好了,林管家才開口:“黃老爺可要去見黃先生?”

黃莊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林管家口中的黃先生,就是他的父親黃履,心情愈發複雜。他遲疑片刻後,點頭:“煩請林管家帶我過去。”-

說實話,雖然鬼工院的地方更大,但走進黃履平日工作的那間屋子,撲麵而來的熟悉感立刻喚醒了他的記憶。

在他們父子二人還未分開之前,黃家也有這麼一間屋子,是專門留給黃履放置他做出來的器物與材料的,他對裡麵的東西十分看重,因為擔心孩子們毛手毛腳將東西弄壞,黃履甚至不許他的幾個孩子進那個屋子。

黃莊的視線在屋內不停地掃視,突然,黏在了黃履身邊的兩個小團子身上。

那是兩個小孩兒。

一個抱著小狗,一個抱著一個鳥籠。

無論是小狗還是木鳥,黃莊的印象都很深。因為這兩個玩具,是他小時候的幸福來源。

皮皮與珠珠都是小孩,哪怕對黃履製作機器的過程好奇,但畢竟坐不住,很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黃履身上。

聽到腳步聲,兩個孩子紛紛抬頭,而後對上了黃莊的臉。

皮皮用小手扯了下黃履的衣擺:“黃先生黃先生,那裡有一個和你長得好像的伯伯。”

黃履眼神茫然地低頭:“皮皮?你剛才說什麼?”

皮皮抬手指著黃莊:“黃先生你看那個伯伯,他和你長得好像。”他偏頭想了想,“就像皮皮和爹爹一樣。”

黃履順著皮皮的手指看過去,對上了黃莊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道:“莊兒來了呀?快過來坐,我先將這個卯榫合上,然後再和你說話。”

黃履說完這句話,便低頭繼續忙活手中的活計。

反倒是皮皮覺得黃莊有些可憐,拍拍自己旁邊的地毯,笑著邀請:“莊伯伯你快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