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人山人海,楚酒酒跟在韓生義的後麵,韓生義一手拿餐盤,一手還要護著她,就是打個飯,這倆人卻打出了突出重圍的架勢,終於,捧著裝滿飯菜的餐盤,他們走出人堆,楚酒酒眼尖,看到兩個空位置,她先竄過去,然後韓生義才聽到她的聲音。
“這邊這邊!”
落座的時候,楚酒酒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人太多了,怎麼這麼多人啊。”楚酒酒心有餘悸的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頭。
韓生義也抬起頭,往周圍看了看,“人文學院和經濟學院離這個食堂最近,光人文學院,裡麵就有七百多人,就算隻有一半的人過來吃飯,食堂的座位也不夠用。更何況,今天第一天開學,大家還不適應,肯定都是來食堂吃的。”
以後逐漸習慣校內生活了,來食堂的人就漸漸少了。
雖說沒有自己做飯的條件,但困難嘛,都是人們解決的。
楚酒酒哦了一聲,本來還沒什麼反應,後來她才想起,自己就是人文學院的。
本來她是曆史係,應該歸屬到正經的曆史學院當中,但……從古至今,曆史都是冷門職業,他們一個專業才八十人,自然不可能自立門戶,隻能跟彆人合並到一起,統稱人文學院。
學校的飯菜還可以,今天一共有六個菜,楚酒酒來的時候,土豆炒肉已經沒了,她就要了一道青椒炒麵筋,還有一道肉沫茄子。
味道不錯,就是這個肉沫,真是沫啊,吃得到肉香,但是完全看不到肉在哪裡。
楚酒酒甚至懷疑,阿姨們是拿大骨湯給他們炒的菜。
她一邊扒拉自己的餐盤,一邊問韓生義他們班什麼情況,韓生義思考一會兒,總結出來一句話,“大齡多,乾部多。”
能當乾部的人,當然不會年輕,這本來就是一個特殊專業,裡麵的人都是選進去的,百分百黨員,像楚酒酒這樣連積極分子都算不上的人,即使她分數再高,老師也不會讓她進去。
楚酒酒倒是不在乎這些,本來嘛,不是所有專業都看成績的,有些專業,就會有自己的選人方式。
她拿著筷子,好奇的問:“你是不是當班長了?”
韓生義搖搖頭。
楚酒酒吃驚的睜大雙眼,“你可是狀元,居然沒當上班長?!”
楚酒酒已經徹底忘了什麼叫做民主投票,她和彆人都是一樣的想法,成績決定一切,韓生義這麼優秀,他們班老師肯定要選他當班長啊。
韓生義笑了笑,“我們班的班長,是山東省委宣傳部成員,寫作班執筆,還是省直機關工委的委員。”
楚酒酒:“……”
聽著這一連串的名號,楚酒酒木著臉,點點頭,“不用說了,我明白你輸在哪了。”
楚酒酒戳了戳餐盤裡的米飯,也就是高考暫停十年,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要是放在往常,她哪有和這樣的大佬成為同屆校友的機會啊。就算有,那也是畢業好多年以後了。
一邊聊一邊吃,很快,他倆就吃完了,午休時間不夠長,很多人都不會回宿舍,而是抱著新發的課本,在教室裡先把書看一遍,楚酒酒倒是想出去玩一會兒,但是被大家影響的,她也乖乖回了教室。
這一天,大家都相安無事,下午的時候,楚酒酒和其他幾個被指定的班乾部,都被班主任叫走了,剛開學,有一大堆的事發給他們去辦,方呈是班長,他最忙,楚酒酒也沒好到哪去,美其名曰副班長,其實就是班長手下的大頭兵。
跟著方呈,楚酒酒下午跑了好多地方,回到宿舍,她腿都快斷了。
鬱悶的揉著腿,楚酒酒堅定的握拳:“等周末回家,我一定要把我們家的自行車扛過來!”
宋小英歎氣,“我也想把我們家的自行車弄過來,但是太遠了。”
曹露洗完臉走進來,聽到她們說的話,她放下臉盆,然後拿起雪花膏,很親熱的坐到了楚酒酒身邊。
她一邊往自己臉上抹白色的膏狀物,一邊問楚酒酒:“你周末要回家?”
她離得有點近,楚酒酒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不過想想之前,她好像就是這麼一個喜歡跟人親近的人,她就忍著,沒有往旁邊挪,“嗯,奶奶和爸爸都讓我們回去。”
曹露笑,“離家近就是好,哎,酒酒,你家住在哪啊。”
白天還小楚呢,現在就酒酒了,楚酒酒望著她,過了兩秒,她突然翻身上床,一邊抖落被子,一邊回答她,“我說了你也不知道,就是一條胡同,首都大大小小的胡同數不清,以後你就清楚了。”
被子一抖一抖的,曹露還坐在床邊,就有點礙事了,她隻好站起來,而楚酒酒手中的動作不停,似乎要抖落個幾分鐘,直到裡麵的棉花全都蓬鬆起來,才會放下。
曹露見她這麼專注,不禁皺了皺眉,第一天,大家都顧忌著一些事情,不會貿貿然的起衝突,所以,曹露沒說什麼,就爬上了對麵的床鋪。
第一天這三個字,就像是魔咒,既拘束著某些好人,也拘束著某些壞人,沒人敢在這種時候放縱,但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本性如何,早晚都是要暴露的。
……
接下來的幾天,楚酒酒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會碰到韓生義,齊寶珠和大寶在另一邊的食堂吃飯,他們也忙,所以前幾天大家都沒會師,直到周五中午,約好了要一起回市區去,他們才聚到了一起。
本來齊首長是要派車來接他們的,但是另外三人都想坐332回去,齊寶珠就拒絕了齊首長的好意。
332,一條從郊區通市區的公交路線,也是目前為止,楚酒酒他們唯一能選的公交路線。
這時候公交車沒有那麼發達,做不到五分鐘一輛,像332這種長途車,更是一個小時一趟,而且總是不準時,最誇張的時候,能讓人等上三個小時。
大寶這幾天神隱,也不是什麼都沒乾,據說他跟他們宿舍的舍友混的特彆好,他們宿舍是六人間,六個人,就他一個半路出家的本地人,其他五個全是外地的。而大寶雖然算是本地人,但他常年待在家屬院,首都的景色,也是一多半都沒看見過,所以這幾天,他隻要有時間,就跟著舍友們一起出去玩,其中有個家境不錯的,還自己掏錢,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大寶今天把照片帶出來了,準備等明天跟車回家的時候,帶給弟弟妹妹們看。
彆人回家還能坐直達的公交車,大寶要想回去,需要倒三個路線,既折騰,又費時,乾脆,楚立強就讓他跟楚酒酒他們一起回來,先在楚家睡一覺,等第二天,再讓順路的軍車把他捎回去。
其實,大寶並沒有那麼想回家,好不容易出來了,他更想和舍友們一起玩,但是剛開學,他的各種行為都是循規蹈矩,目前來說,他最熟悉的人,還是車上這幾個人,等以後混到了新朋友,他可能就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回去了。
不管以後如何,現在,大家都興衝衝的看著窗外的風景,憋了一肚子的話,等著回去跟家人講述。
到了家,楚酒酒第一個看見的人是韓奶奶,然後就是捏著報紙,從廁所急衝衝跑出來的韓爺爺,一周不見,孩子們不怎麼想念大人,大人們卻是無比想念這些孩子。
歡聲笑語又要衝破屋頂,說了好長時間的話,楚酒酒才走到院子裡。
她和韓生義,一個蹲,一個站,全都看著院中這輛已經有些發鏽的自行車。
楚酒酒問:“從這騎到學校,需要多久?”
韓生義沉吟片刻,“如果是我的話,一個小時。”
楚酒酒眼睛一亮,這比公交車都快了,而且一個小時,也不是很長,看起來可行啊。
過了一秒,她才反應過來,指指自己,“那我呢?”
韓生義:“三個小時。”
楚酒酒怒了:“憑什麼我就這麼長!”
韓生義抱胸轉頭,“這輛車騎了好幾年,早就不如剛買來的時候好騎了,我知道竅門,還好一點,可你每次騎上去,用不了半個小時,鏈子就掉了,你還不會安回去,所以我說三個小時,是包括了你推車到學校的兩個半小時。”
楚酒酒:“……”
她更怒了,但還沒法發泄,因為韓生義說的太有道理。
……
溫秀薇推開大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楚酒酒這副既憋得慌、又怒得慌的模樣,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韓生義又逗她了。
溫秀薇手握大門的欄杆,笑意吟吟的望著他們,“你們倆又說什麼了?生義,何必呢。”
她看著韓生義,根本沒說什麼,但韓生義就這麼看懂了她的意思。
把她惹毛了,不還是要你來哄啊。
韓生義低笑一聲,對溫秀薇打招呼,“秀薇姐,你自己回來的?”
溫秀薇嗯了一聲,“我媽和我爸去彆人家做客了,我從製片廠回來,想起今天是周五,就過來看看。”
楚酒酒站起身,“製片廠,薇薇你沒去上學?”
“去了,”溫秀薇解釋,“但是我乾爸有事找我,我跟老師請假,就回來了。”
楚酒酒走到溫秀薇身前,好奇的問:“什麼事?”
溫秀薇神秘一笑,“好事。”
她說了好事,卻沒立刻告訴楚酒酒,而是等大家都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宣布,她那個乾爹,馬上要拍一部故事片,定了她是女主角,下周三,他們就出發去青藏高原了。
聞言,大家麵麵相覷,溫秀薇這電影拍的,真是越來越凶險了啊……
她說是故事片,其實大家也不懂,都是電影,看著也都跟故事有關係,那她這次為什麼要著重強調呢。
大家更關心的,還是她要去多久,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而且青藏高原這麼遙遠,還這麼高,溫秀薇上去,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溫秀薇全都一一解答了,其實她父母都是不同意她去那裡的,高原反應可不根據時代的變化而變化,那是一直存在、且說不好就會要命的東西,溫秀薇也知道這一點,但她就是想去。
大約三四個月就回來了,學院裡的老師知道她是正經的演員,也沒說什麼,就叮囑了她一句,一定要按時回來參加考試。
彆說自己的同班同學,就是室友,溫秀薇都還沒認全呢,這就要走了。
這天晚上,她沒回自己家,來到楚家,她也沒住自己的房間,而是和楚酒酒擠了一晚上。
兩人趴在床上,胳膊下麵是柔軟的枕頭,關掉明亮的吊燈,隻開著床頭燈,兩個女孩小聲的說悄悄話。
聽了溫秀薇說的,楚酒酒才知道,她為什麼一定要去那麼凶險的地方拍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