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
她沒說話,隻狐疑地低頭,看向被她壓著的彩毛羽人。
隻見那股臭味,正來自他的身上。
不僅如此,他手臂上的皮膚也開始迅速地老化乾癟。看得蘇涼心頭一跳——她生怕他是突然死遁,正要進一步檢查,忽然感到腳下地板驀地一震。
——不止是地麵,實際整個房間都震了起來。掛在牆壁上的兩條斷鏈倏然揚起,紅羽猝不及防,被從後麵擊中,就地翻了個跟頭。
蘇涼嚇了一跳,本能地回頭,身下的彩毛羽人突然又是一掙——相比起之前,他這一次的力氣卻是大了數倍,竟是直接將蘇涼黑烏兩人都甩到了一旁。伴隨著“啪啪”數聲響,那些纏在他身上的細藤,也紛紛應聲而斷。
……這算是怎麼回事?!
蘇涼腦子都是懵的。明明這家夥剛才都沒什麼反擊能力,怎麼突然之間……
她詫異抬頭,再看到彩毛羽人的麵容後,又不由一怔。
隻見這會兒,那彩毛羽人已經站起了身,不僅如此,他還將套在頭上的挎包也扯了下來,重重扔在地上,露出被遮掩的麵容。
……但這張臉,和蘇涼之前所見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原本還算清俊的麵容已經不複存在。現在的彩毛羽人,上半張臉上是斑駁的燙傷,下半張臉則布滿了惡心的斑點。整張臉也亦變得十分蒼老——但比起燙傷和斑點來,這反倒不算什麼事了。
甚至就連他的彩毛都沒有了。頭發也好、冠羽也好,全都在短時間內脫落,掉得肩膀上都是,腦袋已然光禿一片。
一旁的黑烏看到他這樣,甚至嚇得當場叫出了聲。蘇涼卻似想到了什麼,目光迅速朝著他的手腳掃去。
果不其然,他的手上,也出現了大麵積燙傷的痕跡。至於雙腳,因為被鞋子遮擋著,暫時看不出來,但蘇涼沒有錯漏那從鞋麵上滲出的血水。
她想起紅羽他們曾說過的那個故事。
蒼老、腐臭。斑點、禿頭。臉上的燙傷是因為被鐵皮麵具覆蓋,手腳上的燙傷亦然。
這些都是屬於“鐵女青絨”的形象特征。這會兒全出現在了這個彩毛羽人的身上。
不過……為什麼?
結合之前的震動,蘇涼很快有了猜測——這是代價。
彩毛羽人動用了過大的力量來掙脫束縛,作為代價,他虛假的外表就再也維持不住。
但……這不是其他人的身體嗎?為什麼那些傷痕也會出現在他身上?而且為何他剛才不開大,非要等到現在……
越來越多的疑問出現在蘇涼的腦海裡,所幸第二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隻見那彩毛羽人一臉猙獰地站在房間內,目光不住朝著倒在地上的紅羽瞟去。蘇涼正要上前去護,卻見那彩毛羽人突然後退兩步,一臉不甘地瞪了他們一眼,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留下一地的血腳印,深深淺淺地往外延伸。而走廊外,鐵鏈拖地的聲音依然在緩慢地響著。
紅羽背上火辣辣地疼,直到這會兒才掙紮著爬了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地上的血腳印:“他……他跑了?為啥?”
“……他在躲‘鐵女青絨’。”蘇涼抿了抿唇,“他怕她。”
嚴格來說,是已經換進他人身體的真青絨,畏懼著那個擁有自己身體的假青絨。
“啊?不會吧。”紅羽有些詫異,“他一開始不還一個勁兒慫恿我們去找假青絨嗎?”
“廢話,那個時候我們都當他自己人。他能騙我們擋刀啊!”黑烏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現在這情況,我們能直接拿他祭天,誰還敢和我們一道。”
“……還有一種可能。”蘇涼略一沉吟,目光飛快掃過地上的物件,“他希望能借我們的手,除掉假青絨。”
從他對假青絨表現出的懼怕來看,這個可能性還相當高。
蘇涼視線劃過地上殘餘的血跡,略一思索,俯身撿起了掉落的匕首。
“你們把這些東西收一下,帶回密室。”她急急對著兩人道,“我去追青絨。”
她說著,就要往門邊走。黑烏望向她的目光卻有些遲疑。
“等等,蘇涼。你……確定你不需要休息嗎?”
方才紅羽倒在地上沒看到,他卻是看得清楚,蘇涼剛才摔倒時,又彆到了之前受傷的那隻腳。
紅羽畢竟是第一次用治愈言靈,療效不是很儘如人意。雖然蘇涼已經恢複了跑跳能力,但受過傷的地方還是有些脆弱。
蘇涼腳步一頓,有些無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腿——就像黑烏說的,她方才確實是被疼懵了一瞬。不然她早追出去了。
“……沒事,還能動。”蘇涼評估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肯定道,跟著便頭也不回地沿著血腳印跑了出去。
剩下黑烏和紅羽待在幽暗的房間裡,麵麵相覷。
所幸此時似乎沒什麼危險了——真青絨已經跑了。而假青絨,從鐵鏈的聲音來判斷,應該也已經轉向了。
多半是去追真青絨了。
儘管如此,黑烏兩人也不敢耽擱,飛快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物件——蘇涼當時為了控製真青絨,將包裡的東西都抖了出來。他們也不知道哪個有用哪個沒用,索性撿回了那個挎包,一件一件地撿回去。
撿著撿著,紅羽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黑烏啊。”他不太確定地開口,“現在的情況是,那個雄羽人身體裡是真青絨。那他的靈魂,應該就在青絨的身體裡,對吧?”
“對啊。”黑烏頭也不抬道,“怎麼了?”
紅羽沒有回答,隻是進一步確認:“也就是說,青絨是和一個男的互換了身體。”
“……嗯。”黑烏動作一頓,警覺地抬起頭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不對啊。”紅羽說著,舉起了手裡的挎包,將黑烏拉到了門口光線明亮處。
“你仔細看看,這個包,它……好像是個女式包啊。”
*
另一邊。
蘇涼循著真青絨留下的血腳印,正快步往前走著。
好在腿腳的疼痛隻延續了一陣,這會兒已經消了下去。蘇涼望著越來越新鮮的痕跡,心知自己與真青絨已經相距不遠。正在琢磨要不要先來句言靈給自己加buff,卻聽不遠處有劈裡啪啦的聲音響起。
蘇涼眉頭一蹙,忙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轉過一個拐角,呼吸驀地一滯。
——隻見此處,是一個與小廳相連的短走廊,正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人。瞧著全都是乾屍模樣,側頸處是明晃晃的血洞,看得蘇涼暗暗心驚。
更讓她心驚的是,這其中不少還是熟麵孔——基本都是之前來追殺的紅羽的那些人。
而那劈裡啪啦的聲音,正是從不遠處的小廳傳來,蘇涼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娜菲!”她叫了一聲,快步趕去,“你怎麼在這兒?”
娜菲正獨自坐在小廳的一角,聽到聲音,第一反應是將閃著電光的棍子戳了過去。見是蘇涼,棍子一滯,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
“是你啊。”她背靠牆坐著,臉色略顯蒼白,“走路怎麼也沒個聲兒。”
“彆管我了。”蘇涼警覺地打量著四周,在注意到從娜菲身邊掠過的血腳印時,微微蹙起了眉,“你剛有看到一個怪人嗎?是個羽人……”
“?羽不羽人我不知道,不過禿頭的瞎子倒確實是看到一個。”娜菲略下吃力地直起身子,舉起棍子朝前方一指,“剛才往這個方向跑了。”
蘇涼順著她的指向看過去,眉頭卻蹙得更緊了。
因為娜菲指著的,是與小廳相連的另一條走廊。而通往那個走廊的方向上,根本沒有血腳印。
“你確定嗎?”蘇涼懷疑道,“我剛剛是順著腳印追來的。”
“不信拉倒。”娜菲閉了閉眼,“反正我是這麼看到的。”
她說著,扶著牆壁要站起來,順手將棍子換到了另一隻手裡,才剛一握緊,便皺眉“嘶”了一聲。
蘇涼見狀,心頭一動,一把奪過她的棍子,順便掰開了她的手掌——卻見娜菲的兩個手掌內,全是明顯的灼傷痕跡。
“什麼情況?”蘇涼抬眼看娜菲。娜菲撇了撇嘴,飛快抽回了手。
“副作用而已。你知道我的體質不適合用雷神戰決……”娜菲朝著前方的走廊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在追人嗎?還不趕緊過去?”
“……算了,以後再說吧。”蘇涼略一沉吟,還是選擇扶住了娜菲。
娜菲現在的情況明顯很差。總不能將她一個留在外麵。
不過蘇涼還是留了個心眼,在扶著娜菲回去的路上,故作無意地試探了幾句——她也不想表現得如此多疑,但本該守家的娜菲突然出現在外麵,這著實有些奇怪。
而娜菲給出的解釋是——她是出來找獸人的。
“凜星說她聞到附近有獸人的味道,所以我才出來的。”娜菲邊走邊吃力道,“出來晃了一圈,連根獸毛都沒看到,就準備回去。結果剛到走廊口,就看到一個怪人……對,就那個禿頭瞎子,在外麵撓門。”
“那我自然要打上去啊,那家夥見狀就逃。我一直追到那個小廳裡,想放個言靈,人沒打中,倒把我自己累癱了。那怪人就趁機跑了……再後來,你就過來了。”
“地上那些屍體?我不知道。我都沒細看,畢竟我人在小廳。”
蘇涼:“……”
坦白講,對於娜菲的話,她一開始是相當存疑的。因為按照她的描述,真青絨曾在小廳和密室門口間折返,那應該有兩行腳印才對。然而事實是,從小廳出去,隻能看到一行腳印。
但隨著逐漸靠近密室門,她又不確定自己的想法了——因為從腳印的深淺度來看,越靠近密室門的方向,血腳印越淺。在距離密室七八步的地方,腳印幾乎已經淡到看不出來。
或許是青絨設法止住了血,或許是血流乾了……起碼單純從血腳印,已經無法判斷青絨的行進路線了。
“喏,我當時就是從對麵過來,看到怪人在這個位置……”娜菲一邊說著,一邊站定在密室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凜星,開門。我回來了。”
“……凜星?凜星??”
門內沒有回應。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空白的卡片。
卡片都是問紅羽要的。當做備用鑰匙,一人發了一個。
蘇涼一麵將自己的卡片懟進麵前的細孔,一麵問娜菲:“你確定那怪人沒進過密室,對吧?”
“不確定。我隻知道我回來時看到他在門口。”娜菲蹙眉望著蘇涼手裡的卡片,“蘇涼你行不行啊?怎麼到現在沒塞進去?”
“我不知道,裡麵好像被堵住了……”蘇涼抿唇,腦中靈光一閃,“壞了,這門不會隻有做夢者才能開吧?”
卡片什麼的都是其次。重點其實是持有卡片的人?
“搞什麼,那快讓紅羽來開啊。”娜菲也有點急了,“對了,紅羽呢?他不是和你一起?”
“他們在外麵找線索……”蘇涼將卡片拿出來,沒好氣地瞪著眼前的細孔,“應該快回來了。”
她倒不是很擔心那兩人的安全——黑烏的古詩文很紮實,紅羽也能使用言靈。他倆在一起,逃命的本事總還是有的。
她比較擔心密室內的情況……凜星向來乖巧聽話,說要守家,就絕不會出去。而且她五感敏銳,不存在聽不到敲門聲的可能性……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裡麵出什麼事了。
蘇涼思及此處,心情越發不安。就在此時,一隻陌生的手忽然遞到了她的旁邊。
“那把卡片給我試試。”
……?
蘇涼詫異轉頭,隻見一個陌生的女孩,正安靜站在她旁邊。
這才是真正的走路沒聲……蘇涼甚至完全沒察覺到她的靠近。
“我一直在,隻是你們沒發現而已。”女孩咕噥著,察覺到兩人的目光仍帶著懷疑,也不急惱,隻鎮定看向蘇涼。
“確認一下,你就是蘇涼,對吧?”
“……嗯。”蘇涼望著她頭上的帽子,心裡已冒出幾分猜測,“所以你是……”
“臨戈。”女孩言簡意賅,順手摘下了頭頂的帽子,同一時間,一條尾巴從她身後探了出來。
她的耳朵又小又圓。尾巴卻十分粗大,白蓬的毛上布著些黑色的斑點。
“如你所見,是個獸人。同時也是這個夢境的,美夢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