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告彆八歲(1 / 2)

大將軍目中含著悲,認真地看著薑煜,“在戰場上為我而死的人不知有多少。爹身在這樣的位置,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決策失誤,也有成百上千的士兵為這個失誤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些道理,沒有人比我感觸更深。”

“但溪兒她爹不一樣。”

“那時候我帶了一支輕騎偷襲,卻因為軍中藏有細作而泄露了消息,我們中了敵軍的埋伏,逃得十分狼狽。敵人要對我們趕儘殺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文小將本是我最看好的年輕將領,卻披上我的戰袍,騎上我的戰馬,引開了追兵,最後被亂箭射殺而死,而我卻由此得到了活下來的機會。”

大將軍指尖微顫,“他是替我死的啊!後來被敵軍發現他並不是主將,氣怒之下將他的屍身剮了一百多刀,割下頭顱懸在他們的旗杆上。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我帶兵打仗,總是打法激進,曾有參謀委婉指出,但我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因為我沒有栽過跟頭。直到那一次,給了我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大將軍紅著眼眶看向薑煜,“你問我為什麼不將林氏母女遷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溪兒她的親爹是誰。難道我要說,她的親爹替我死了,還死得極為痛苦,連全屍都沒能留下嗎?在她們母女麵前,我就像個罪人。”

薑煜怔怔地回視大將軍,“父親,你這是在逃避,她總有一天會知道。”

“是,我在逃避。我總想等她再大一點,或者等她自己察覺不對勁,而不是由我說出口。”

薑煜攥了攥拳,“那林氏呢?她住在父親的後院,可曾覺得不得體?她的女兒叫您爹爹,喚她娘,長久下來,林氏可會生出旁的心思?”

“哎,你……”大將軍歎了口氣,目光移向窗外,“我與你娘成親時便向她承諾了,此生不另娶、不納妾,不會有異生子。”

雖然她當時一笑而過,毫不動容。

薑大將軍向來不喜歡向彆人解釋什麼,關於他與林氏的風言風語他也不是沒聽過。但眼前這人是他的兒子,他願意多說幾句。

薑煜再一次感到了成年人世界的複雜,感情可以屈服於利益,責任和愧疚也可以重如枷鎖,保護這個人時,又難免傷害到另一個。或許他更像母親,雖然向往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可他的心常常是冷的。若要他為了責任而傷害愛著的人,他辦不到,說他自私也好。

他並不認可父親處理這件事的方式。

父親想要麵麵俱到,又怎麼可能捂熱母親的心?

他甚至可以預見到,若有一天母親看到了那個依附於父親生存的林氏,她的心一定會離父親更遠。

就像此刻,他雖然勉強接受了林氏母女,但心中仍有膈應。或許他心裡住著一個小男孩,幼稚又固執地希望他們一家三口可以相親相愛,不容許外人插足。

……

寧姒回房的路上遇見了興致勃勃的寧澈,他難掩激動地拉住她,跟她形容銀甲軍有多麼威武帥氣。

那雙深黑的眸子泛著光亮。

寧姒真切感受到了寧澈的喜悅。突然覺得她和哥哥能從小吵吵鬨鬨到現在,一定是因為哥哥心理年齡和她一樣大。不然阿煜哥哥怎麼不和她吵嘴呢?

“對了,你還要在這裡玩多久?”寧澈湊到寧姒耳邊,壞笑著問,“嘟嘟,你是不是不想上學,所以一直拖著?”

他用“你彆不學好”的眼神掃視寧姒,“那不行,你哥哥我也是這麼過來的,老老實實地去上學,知道嗎?”

寧姒邊推開門邊回他,“哥哥你當我不知道你逃了多少次學?還有啊,你現在就開始催我回去?你這叫什麼,過河拆橋!”

哼了一聲,將門關上,“我休息一會兒,要吃飯了再叫我。”

寧澈本想拉著她多說些話的,看著木門在他麵前合上,覺得有幾分不得勁,嘴裡小聲嘀咕,“這是怎麼了,一個個奇奇怪怪的。”

不過寧澈說得不錯,寧姒二月份就開學,再不回去就隻能在書院那裡告假了。

寧姒不知道阿煜哥哥會不會跟她一起回京,但哥哥肯定是不想回去的,在這裡都“樂不思蜀”了,還跟著那些士兵一起訓練起來,晚上還要跟謝繁比劃比劃。

謝繁身手很靈活,但力氣和體力都不比寧澈,總是在騰挪閃避,幾乎隻有累極叫停的份兒,但他脾氣很好,總是笑著說要向寧澈哥學習。

邊疆確實容易使人忘卻許多煩惱,這裡的人充滿熱情,連美酒和風沙都透著颯爽之感。

寧澈和謝繁身上那股子世家公子的驕矜味兒,漸漸在沙州城的風雪中淡去了。

幾乎不曾改變的卻是薑煜,他仍舊溫雅風流,言談走動間像是帶著江南的風、京城的雨,他和這裡有些格格不入。

他很少下場與人切磋拳腳,但他有一次被寧澈拉著,推拒不得,倒當真去比劃了一番。他換了身黑色勁裝,挺括的布料勾勒出高挑身姿,紅色腰帶一紮,越發顯得腰細腿長。

薑煜並不是文弱的公子哥兒,在學院裡也是門門甲等的人物,隻是不如寧澈“偏科”,平日裡也不愛動武和流汗,於是大家夥兒竟默認了他拳腳功夫一般。

卻忘了,他從小也是立誌做大將軍的,三歲時便開始跟著卸甲歸田的老將軍習武。

薑煜和寧澈過招時,寧姒在一旁看得眼睛亮亮。

身邊的謝繁見了,便開玩笑,“你說,是你哥哥會贏,還是我表哥會贏?”

寧姒笑得眼兒彎彎,“他們都是我哥哥。”

謝繁心道,小妹妹你這重點抓得不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