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成了一場鬨劇,莫紅海僅僅出現在直播裡幾分鐘後,直播馬上就被掐斷了。
直播雖然關閉了,但社交平台上仍然到處都是議論,各種視頻照片持續流出,越是不讓人看的新聞越是能吸引人的關注。
原本前幾天裴竟友在發布會上的表現已經成功扭轉了一部分的輿論,今天來醫院再來演出跟受害者和解的戲碼,估計也就差不多了,可莫紅海這撒潑打滾的架勢一上來,又立刻把熱度給炒了上去。
一連幾天,社交媒體仍在狂熱地報道著這場車禍。
“隱私”這種東西在新媒體時代約等於笑話。
很快,莫尹全家的信息、照片都在網上流傳開來。
尤其是莫尹這個唯一的幸存者。
一張報名飛行員的證件照在網上迅速瘋傳成為熱門。
秀麗的眉、明亮的眼睛,鼻梁高挺,麵龐白皙而俊秀,帶著淡淡的笑意,簡簡單單地穿了件圓領黑T,少年人意氣風發,內斂溫和。
和這張證件照形成對比的是慘烈的車禍現場,手臂從車窗裡掙紮著垂出,滴在地麵的血彌漫出不規則的痕跡。
比起“受害者”三個字,這樣具體的人顯然要來得活生生、血淋淋的多,網民的情緒隨之越發高漲,在網上掀起了抵製“友成物流”的風潮,這其中有多少是競爭對手在從中作梗,友成物流處在焦頭爛額之中,也無從辯解聲明。
莫紅海得意非常。
他現在成了網絡紅人,電話被記者自媒體們打得發燙,半夜微信都震個不停,儼然成了媒體眼中的香餑餑。
莫尹說的果然沒錯,這熱度想降都降不了,照這麼下去,友成物流很快就會找他加價了。
莫紅海樂得找不著北,忙於上各種采訪哭訴賣慘,也沒空去醫院看莫尹了,草草地給莫尹打了個電話,表示他正在和友成協調,莫尹隻要在醫院等著好結果就行。
那天直播掐斷後,探視也被取消,莫尹沒見到裴竟友,他看了路人發的視頻照片,裴竟友是在職員的護送下很狼狽地鑽回了車。
這兩天莫尹在醫院裡倒是過得很清靜。
他現在也算出名了,護士醫生們對他的同情比先前更甚,儘量地多關照他。
在這個世界裡,莫尹天生就是一張溫和無害的臉孔,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坐在病床上微微笑一笑,就足夠讓人看了替他感到心揪。
友成請的那兩個護工也一如既往地精心照顧著他,每天給他擦身換衣,把他照料得還算不錯,他們不會主動跟他交流,莫尹也就默默地不說話。
網上鬨得翻天覆地,莫尹照樣每天安安靜靜地養傷,也沒有再聯係莫紅海,任他去翻騰。
這樣過了幾天後,網上又出現了驚人的反轉。
有個自媒體號爆料莫紅海欠了許多外債,是個賭狗老賴,不僅如此,他兒子居然也是個老賴,因為欠了許多網貸,現在已經是失信者,爆料者戲稱這是“一窩老賴”,而且莫紅海和莫紅山一家的關係非常一般,有莫紅山的鄰居作證,說這兩兄弟平常根本不來往,莫紅海經常來罵罵咧咧地借錢,很顯然莫紅海並不是想為了侄子討回公道,就是想借機敲詐,肥自己的腰包。
隨後,友成也發出了律師函,直指莫紅海有惡意勒索的行為,已經公證了莫紅海的一些微信聊天記錄,隨時準備起訴追究對方的法律責任。
微信聊天記錄時間顯示就是直播後兩天的。
跟在網上聲淚俱下控訴無良企業的可憐模樣不同,莫紅海在聊天記錄中明示暗示“這可是我的親侄子——得加錢”。
貪婪無情的嘴臉讓一眾圍觀網友跌破了眼鏡,直呼“以後還是要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網上吵得又是沸沸揚揚,水軍與公關齊飛,網友跟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在網上打嘴仗打得欲罷不能,導致這事的熱度又上了一個台階。
護士看了帖子,氣憤道:“那大伯真不是個東西!侄子癱瘓在床,他就來看過一次。”
“不會吧?有這麼無情嗎?”
“我騙你乾嘛,人都鑽錢眼裡去,那孩子還可憐巴巴地問我,說我大伯說我腿壞了是不是真的,我看那個大伯一定是對他威逼利誘了,你說他以後能靠誰呢?隻能靠他大伯了……真是太可憐了,他以後一定會被他大伯虐待利用死的!”
“這也太可憐了……我怎麼感覺這裡頭全員惡人,就他最慘呢?”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友成最起碼還給他請了護工呢。”
“……哎,真倒黴,碰上這種事,家沒了,前途也毀了……”
護士們正在聊天時,有人過來了,來人西裝筆挺,是個著裝打扮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說他來探望莫尹。
“你是?”
護士警惕道。
“我代表友成公司。”
丁默海跟著護士來到病房前,護士敲了敲門,裡麵傳來莫尹的聲音,“請進。”
丁默海向護士點頭示意,護士有點沒好氣地轉過了臉,照她的想法,莫尹現在就該誰也不見好好休養,但莫尹自己說可以見,那她也沒法攔著。
病房門推開。
這間病房是友成公司特彆安排的單人高級病房,乾淨整潔,跟家庭臥室差不多,色調溫暖清新,窗簾拉開著,自然光投入進來,照出病床上麵容平靜的莫尹。
這是丁默海第一次見到醒著的莫尹,他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紹,莫尹點了下頭,眼神有些閃躲地看著他,“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丁默海站在床尾,很難把莫紅海口中“都是他教我的”那個莫尹和麵前一臉病容的莫尹聯係在一起。
“丁秘書,你是知道我的呀,我沒什麼壞心眼,那時候你一找到我,我立刻就應了,我二話沒說——丁秘書,這主意都是小……都是莫尹那兔崽子出的,是他說讓我把事情鬨大,都是他教我的,讓我管你們多要點錢!我哪、哪我真、真沒想過,我那侄子他讀書好,心眼多,真的,這事真不怪我,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千萬彆上法院……”
莫紅海自詡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實際卻是見識短淺,丁默海帶著律師過來一通恐嚇,加上網上風向驟變,莫紅海立刻就認慫了,嘴裡馬上就轉了風向,直接就把莫尹給供了出來。
丁默海打了個電話給裴竟友。
裴竟友沉默片刻,讓丁默海自己看著辦。
丁默海決定親自來會會莫紅海所說的“幕後主使”。
老實說,莫尹看上去不像會出那種主意的人,穿喪服鬨事這種事跟莫紅海這種人的格調很匹配,和眼前這個斯文俊秀的男孩子就不太搭調了。
丁默海不動聲色地審視著莫尹,莫尹在他的注視下慢慢低下了頭。
丁默海皺了皺眉,語氣平緩,“對你和你家人的遭遇,我們感到很抱歉,想替肇事員工作出一點補償,你看多少合適呢?”
莫尹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我不知道,你去和我大伯談吧。”
丁默海:“就是你大伯讓我來的。”
莫尹抬起臉,表情警惕,“我要給我大伯打電話。”
丁默海笑了笑,“他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莫尹臉色白了,“你們把我大伯怎麼樣了?”
丁默海沉默不語,隻是看著莫尹很居高臨下地微笑。
莫尹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胸膛微微起伏著,蒼白的臉浮現出淡淡的紅暈,“你們這樣陷害我大伯,我會去找記者的。”
“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