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根本沒有欠債,”莫尹咬了咬牙,“是你們陷害他的。”
丁默海發覺事情可能跟他想得有點不一樣,他思索片刻,單刀直入道:“莫紅海說那天是你讓他故意在探視時在醫院門口哭喪的?”隨後目光如炬地緊緊盯著莫尹的臉,觀察他瞬間的表情。
莫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瞪大眼睛,也沒有猛縮瞳孔,就隻是靜止般地看著丁默海,像是被雷劈中了,傻傻地沒有任何反應地看著丁默海。
過了約莫四五秒,他嘴唇抖了抖,說:“什麼?”
丁默海想要麼眼前這十八歲的少年是奧斯卡影帝,要麼莫尹就是無辜的。
賭狗的話,可信度本來就沒多少,跟麵前接連受到巨大打擊的少年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是的。”
丁默海最後進行了一次試探,“他是這麼說的。”
然後,他看到莫尹的臉色迅速地灰敗下去,看上去隱隱有些絕望,又重新慢慢地低下了頭,丁默海等他辯解、控訴,沒想到莫尹竟然笑了一下,嘴角勉強翹了翹後,聲音很輕道:“我不信,我大伯不會這麼說的。”
丁默海怔了怔。
病房內一時安靜得隻剩下莫尹輕微的有點喘不過來的吸氣聲。
丁默海都有點不忍心了。
來之前,他已經充分地調查過莫尹一家和莫紅海的關係,也察看了莫尹和莫紅海之前的通話記錄,以他的判斷來看,莫紅海的說辭完全不可信。
“可能你們伯侄之間有些誤會,”他握了下病床尾上的欄杆,語氣比一開始溫和了不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配合我們解決這件事,我們很有誠意。”
莫尹躺了下去,把被子拉高遮住了臉。
丁默海看著被子下麵不住顫抖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出了病房。
門關上,莫尹拉下被子,臉上是憋笑憋出來的紅暈。
友成還真是沒讓他失望,這麼迅速地就搞定了莫紅海。
光憑莫紅海那點拙劣的表演想要和那樣大的集團公司的公關鬥,簡直是做夢。
還好,莫紅海同樣也沒讓他失望,果然如牆頭草一樣立刻就選擇了出賣他。
莫尹轉頭看了眼淺色的病房門,眼中笑意淡淡,那麼接下來,也該輪到他表演了。
丁默海在病房外和護士套話。
“他大伯真是太壞了,哪有人剛醒就對著人說你腿廢了,以後都癱瘓了這樣的話?把人孩子嚇的,就提了籃水果,人孩子都舍不得吃,一口一個我大伯買的,天天都眼巴巴地盼著他大伯來看他,反正人就是不來——”
護士撇了撇嘴,她們也在關注網上的輿論,莫紅海的老賴行為和那些聊天記錄一放出來,她就覺得莫紅海像是把莫尹當成了搖錢樹。
反正丁默海是友成公司的人,她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反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父母都走了,還攤上這麼個大伯,他現在這樣,你們說負責,他後半生你們打算怎麼負責?”
這個問題,丁默海不好回答,該查清楚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也就準備回去了。
“不好了,老板——”
丁默海剛要轉身,護工從病房儘頭跑出來,麵色很驚恐的樣子。
*
“你說什麼?”裴竟友手拿著支煙,眉頭鎖得死緊,“自殺?”
“極有可能。”
丁默海詳細描述了他在病房中所看到的場景。
莫尹自己爬到了地上,頭磕在瓷磚上流了血,護工進去的時候他正舉著手臂一點一點往窗戶邊挪,讓人不難聯想他準備做什麼。
“他父母雙亡,下半身癱瘓,唯一的長輩又是這樣,大概是絕望了。”
裴竟友深深地吸煙,一口氣吸了大半支煙,“不能讓他死。”他手指點在桌上,麵容並沒有在麵對媒體時的疲憊,眼中精光四射,“這種關頭,他要是自殺了——”
手指急促地點在桌麵,“噠噠”的響聲中透露出迫人的壓力,言語中未儘的含義讓丁默海心頭一緊,他低下頭,“我已經派人二十四小時看著他了。”
“他要是自己想死,你就是把人關起來,他也照樣能死成!”
丁默海無言以對。
看來莫紅海的倒打一耙成了壓死莫尹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他今天的試探就是重大失誤了。
裴竟友默默地抽完了一整支煙,隨後他站起身,道:“明天我親自去見見那孩子。”
沒有人知道裴竟友和莫尹在病房裡說了什麼。
大家隻知道病房門打開時,莫尹趴在裴竟友肩膀上痛哭,裴竟友像個慈祥的父親一樣撫摸著他清瘦的背脊,“好孩子,彆哭了,你又有家了……”
畫麵感人異常。
之後友成公司出台了嚴格的有關工作時長的製度,裴竟友又舉行了一次發布會,希望全社會能共同監督友成未來的發展,言辭懇切真誠,而當大屏幕中出現莫尹蒼白的臉時,記者們愣了一刻,立即瘋狂地按下快門。
“……沒有人希望這樣的悲劇發生,我懇請大家用愛和包容來化解一切的戾氣和仇恨,祝願每個人都能獲得幸福。”
屏幕中最後定格的是一張帶著病容的真誠的笑臉。
隻要是看到這張笑臉的,都無法不從內心去感歎:這真的是一個即使遭受了這樣大的痛苦仍然保持著寬容、樂觀的美好少年。
“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發布會儀式,”裴竟友眼圈微紅,看上去和眾人一樣深受感動,“其實我今天還有一個消息要宣布,經過雙方真誠的交流和溝通,我決定正式收養莫尹為我的乾兒子!”
持續了一個多月的風波以一種眾人都意想不到的結局收了場,媒體們爭相報道,友成的口碑在短時間內又實現了逆風翻盤,在公關界留下了一段不可複製的傳奇。
傳奇的背後是那段病房中的對話。
裴竟友沒有再提起兩人到底說了什麼,隻感慨般道:“那孩子很可憐,也很有骨氣,是個有大好前途的好孩子,要好好培養。”
已是深秋季節,裴竟友說完就輕咳了一聲。
“爸,加件衣服吧。”
“沒事,不冷。”
裴竟友擺了擺手,他按了下心口,“老毛病了,心臟有點不舒服,明疏,那孩子明天就要出院了,我還有個會,去不了,既然你回來了,就你去接一下,也算代表我們一家人了。”
裴明疏微一點頭,他前天剛從國外回來,將公司裡發生的風波詳細聽取之後,默然良久,丁默海做的彙報,當著父親心腹的麵,他淡淡道:“父親做錯了。”丁默海沒敢接話。
落葉翩然地落在肩頂,裴明疏說:“好,我去接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