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他像是正在摧毀什麼,而且這種摧毀卻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他刺激了他,逼得他想要自毀。
“那你呢?”裴明疏淡淡道,“你喜歡他嗎?”
莫尹嘴唇微微張著,目光有些空洞地看著前方,喉結微微滾動,像是要作出回應,可到了唇邊,卻是哪怕簡簡單單的一個“是”都發不出來。
難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過了一會兒,莫尹像是回過了神,他嘴角勉強翹了翹,聲音縹緲道:“這關你什麼事呢?”
裴明疏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一蜷一放,他和裴清不同,他不會衝動行事,在將一切考慮好之前是不會作出決定的,他今天來學校找莫尹,已經是違背了他一貫的行事準則。
因為他實在很擔心,很放不下莫尹。
這真的隻是出於同情可憐嗎?
如果真的僅僅隻是如此。
那些異樣的感覺、劇烈的心跳又到底從何而來?
裴明疏視線專注,莫尹似乎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了,於是推著輪椅轉向小路。
裴明疏靜靜注視著那坐在輪椅中的單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一種強烈的失去感攥住了他的心臟,在他思考之前,他已經放下了長腿,向著莫尹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輪椅停了下來。
莫尹仰頭看向擋住他的人,表情有幾分迷茫,又有幾分淒楚。
他仿佛是有些不堪折磨,眉頭輕輕蹙著,“裴明疏,你彆再這樣了好不好?”
裴明疏俯視著他,視線從他秀麗的眉一直滑到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莫尹輕輕轉過了臉,回避了他的視線。
裴明疏的視線卻是在他露出的側頸一凝。
裴明疏俯下身,手指輕輕在莫尹的側頸一點,莫尹反應遲鈍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用掌心蓋住自己的側頸,那是裴清昨晚在他後頸留下的吻痕。
裴明疏側過臉看他,視線猶如實質般地詢問。
莫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終於還是鎮定下去,很平靜道:“這也不關你的事。”
口袋裡的手機鬨鐘響了。
莫尹連忙拿起手機,他匆匆看了裴明疏一眼,自暴自棄般地放下手,“裴清要來接我了,我走了,”他又看了裴明疏一眼,生硬道:“我不想讓裴清知道你來找過我。”
類似的話語,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裴明疏目送著莫尹離開。
秋風蕭瑟無比,冬日的氣息已慢慢湧上,縱使豔陽高照,也是揮之不去的寒意。
裴明疏一貫行事果決,從不拖泥帶水,小小年紀就獨自一人離開父親前往國外生活,他是個一往無前的人,他做人做事從心所欲,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意願,如果說裴清是滿身罪責,他卻是恰恰相反,從來沒有虧欠過任何人。
可他現在,欠了莫尹了。
欠了一顆捧到他麵前又被他無意間親手打翻的真心。
難以梳理的情緒積聚在胸膛,裴明疏重又坐回長椅上,他神色淡淡,既感覺到心情煩亂,又感到這樣的心情是那麼的新鮮又真實,令人難以割舍。
*
莫尹一見到裴清,就臉色忐忑地告訴裴清,“裴明疏來找我了。”
裴清整張臉瞬間沉了下去。
莫尹拉著他的衣袖,聲音很輕,“他說話好奇怪,有些話我聽得懂,有些話我聽不懂,裴清,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裴清道:“不用理會他。”
莫尹點點頭,還是滿臉憂愁的樣子。
裴清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穩,“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糾結對錯根本毫無意義。
而且對錯這種東西,實際是要看站在誰的角度去判斷的,對裴明疏來說,莫尹是做了錯事,但對他來說,莫尹的確是出於愛他的緣故。
裴清平靜地開車,相比起莫尹的局促不安,他看上去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和他先前那副冰冷淡漠的模樣相比,更添了幾分脫胎換骨的穩重自持。
莫尹有一段時間沒來裴清的辦公室,辦公室外麵的人麵孔變了一些,莫尹進來時還碰到了一些裴明疏身邊的人,那些人一看到他,眼神就變了,莫尹低頭閃躲,裴清一眼掃過去,那些人又紛紛回避了。
辦公室門關上,裴清就捧了莫尹的臉親在他的臉頰上,從額頭到麵頰,每個地方都親了一遍,像是安慰,莫尹抬頭衝他笑了笑,笑容還是有些勉強。
合作案也許是他一時衝動,做了之後說不定一個人私下裡怎麼惶惶不可終日。
裴清讓莫尹待在他身邊,就是為了定他的心。
做都做了,落子無悔,沒什麼好再擔驚受怕的。
說到底,也是裴明疏自己有所疏忽,從來沒有防備過莫尹,想到這裡,裴清心裡又感到一陣不舒服,當局者迷,他這個旁觀者卻是看得很清楚,裴明疏對莫尹跟一般人相比很不一樣。
馬上又要開會,裴清囑咐莫尹:“有事打電話給我,我會來的。”
莫尹“嗯”了一聲,很不舍地拉著裴清的手,裴清也是拉著他的手,一直到起身離開。
辦公室門再次關上,莫尹坐了一會兒,伸手拿起裴清放在桌上的文件夾。
門口“咚咚”有人敲門,莫尹道:“哪位?”
有人旋開門進來,是個樣子很端正的中年男人,看到莫尹後“咦”了一聲,“小裴總不在嗎?”
“他去開會了。”
“哦,那我進來等吧。”
莫尹點了點頭。
那人進了辦公室,將辦公室的門關上,坐在離莫尹有段距離的沙發上。
兩人都默默地不說話,辦公室內十分安靜,過了約莫三五分鐘後,那中年男人忍不住笑了笑,看向莫尹,“你還真沉得住氣。”
要不是前段時間莫尹才主動聯係過他,張華超真要以為兩人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了。
莫尹低著頭翻動文件,“我一直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張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