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裴清沒離開, 就留在莫尹房間過了夜。
這麼一件事本不足為奇,兩個都是男孩子,平常關係也很好, 裴竟友連問都沒問,吃過早飯另外有事就先走了,裴明疏坐在兩人對麵,臉色說不上好, 也說不上壞,端著咖啡杯輕抿。
裴清放下刀叉, 莫尹也連忙跟著放下。
裴清招呼都不打一聲,推著莫尹的輪椅往外走, 莫尹低垂著臉, 像是不敢看裴明疏。
等兩人離開餐廳後,裴明疏把咖啡杯放下。
陶瓷杯子發出“嚓”的一聲,傭人們呼吸一顫,這才發覺今天餐廳的氣氛仿佛分外冷凝。
裴清送莫尹到學校, 在車上和莫尹吻彆。
兩個人的關係又發生了變化, 莫尹能感覺到裴清對和他分開有諸多不舍,同時也充斥著比之前過分得多的占有欲。
果然,裴清握了他的手親了一下他的手指, 說:“下課我來接你。”
“不用了吧,你工作那麼忙。”
裴清不置可否,下車去給他開車門。
今天天氣比昨天更冷, 莫尹係著裴清去年新年送他的圍巾, 在課堂上安靜地寫著筆記。
上課的教室在三樓,梯形的大教室,兩麵十字形的窗戶從低到高, 鱗次櫛比地將陽光請入教室內,照在桌麵上明晃晃又暖洋洋的,莫尹筆尖在紙上劃過,他神色淡淡的,因為沒什麼表情,所以看上去溫和中帶著些許清冷,隻是眼睛微微有些腫,驀地,他像是發現了身後有審視的視線,側過臉看向後門。
裴明疏一身深色大衣,風度翩翩,長身玉立地背著手站在教室的後門口,他站的位置很隱蔽,教室裡的教授沒有發現,隻有斜對角的莫尹回頭看見了他。
視線相撞,莫尹很慌亂地低下了頭,手一晃,筆尖長長地斜開。
裴明疏仿佛聽到了紙片被劃破的聲音。
莫尹發現了他,卻不再看他,頭比之前更低,那隻原本認真記筆記的手卻是頓在了遠處,凍在了那裡般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三分鐘,也可能是更短,莫尹慢慢地回了頭。
裴明疏仍站在原地,他臉上也是沒什麼表情,可目光卻是溫柔深沉,比他身後深秋的暖陽熾烈許多。
莫尹的視線像是完全被他吸引住了似的,就那麼直直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轉過了臉。
這一次,他堅持的時間更短,很快的又回了下頭。
當他第三次回頭,看到裴明疏仍站在教室門外時,他轉頭放下了手中的筆。
輪椅推動著來到教室的後門口,莫尹低著頭,小聲道:“你來做什麼?”
裴明疏俯視著他頭頂的那兩個發旋,“接你下課。”
莫尹手攥著輪椅扶手,語氣有些生硬道:“裴清會來接我的。”
“所以我提前來了。”
“……”
莫尹仰起臉,臉上有些生氣的樣子,裴明疏側著身,麵龐英俊溫和,“我想和你單獨再聊聊。”
“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了……”
莫尹神情語氣又低落下去。
“我不這麼認為。”
莫尹又抬頭看了裴明疏一眼,抿了下嘴唇,道:“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說話。”
裴明疏沉默片刻,溫聲道:“既然不想跟我說話,為什麼還要出來呢?”
“你——”
莫尹臉頰緋紅,像是又氣又惱,他眼皮還有些腫,昨天那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又浮現在裴明疏的腦海中,他微微俯身,放柔了語氣,“小尹,不要賭氣,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好嗎?”裴明疏雙眼注視著莫尹,一向進退有度的人強勢起來簡直叫人難以拒絕。
莫尹神色狼狽地扭了下臉,他眉頭微皺,顯然也是很為難掙紮,裴明疏耐心地等待著,最終莫尹還是輕輕地說了聲“好。”
離下課還有半個多小時,莫尹回去收拾整理了書本。
A大比較自由,經常有學生中途離開教室或者進入,教授都是不管的。
莫尹推著輪椅去坐電梯,裴明疏和他一起下去,到了樓下後,裴明疏去推了莫尹的輪椅,莫尹默默地放開了自己控製的手,任由裴明疏帶他去了僻靜處。
兩棵巨大鮮紅的楓樹下,長椅上落滿了楓葉,裴明疏拂去樹葉,用手帕擦拭了長椅表麵後坐下,莫尹在他身旁,視線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磚紅色的建築。
裴明疏單翹了一條腿,手掌放在膝頭,姿態和在家裡的書房一樣,他肩膀微微側向莫尹的方向,“很抱歉,我傷害了你。”
莫尹無動於衷地看著前方。
裴明疏看向他,視線憐愛中帶著心疼。
莫尹被他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了,他回頭道:“請你不要總是這樣可憐我。”
裴明疏怔了怔。
莫尹繃著臉色,雙手緊緊地按著輪椅,難得的在裴明疏麵前顯現出剛強冷靜的一麵,他道:“從一開始,你就一直在可憐我。”
“在你眼裡,我就像街邊受傷的流浪貓狗一樣吧?你隻是出於同情而格外照顧我,我們的身份地位懸殊無比,其實就算你不說,我心裡也應該有數的,所以你也沒什麼好抱歉的,你隻是實話實說,是我自己……”莫尹頓了頓,眼神迎著裴明疏的,“你不需要再對我感到抱歉,你不提,我已經都過去了。”
裴明疏靜靜看著他,莫尹的表情雖然看似毫無破綻,可裴明疏還是察覺到他隻是在強撐著向他作出“告彆”。
他決定放棄了。
放棄不該有的念想。
退而求其次。
能作出這樣的決定,一方麵是因為莫尹自己的勇氣與自尊,另一方麵卻是因為他刺激了他,令他徹底絕望。
裴明疏道:“你真的過去了嗎?”
莫尹的表情似乎一瞬間就有了裂痕,但又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和裴清,現在很好。”
之前,他從不在裴明疏麵前提起裴清。
現在,他卻像是在故意提醒自己。
“他對我很好,我很滿足,”莫尹自顧自道,“他會一輩子照顧我的,他不隻是在可憐我,他……他是喜歡我的……”
莫尹聲音漸低,表情也變得有些許迷茫,與其說是在勸退裴明疏,不如說他是在說服自己。
裴明疏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裡說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