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莫尹在城樓上抓住兩人說有大事要做,兩人登時酒醒了大半,屏息凝神地聽莫尹吩咐。
“這幾日之中,驛館會有個從烏西來的衙役,那衙役會隨身攜帶一個封漆信封,”莫尹看向張誌,“我聽程武說過你是個偷盜的好手。”
張誌輕點了下頭,立即心領神會,“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將那信封偷來!”
“不錯,到時將裡頭東西調換之後,我會讓你再還回去。”
“好!”
張誌毫不猶豫道,連緣由都不問。
莫尹心中驀然微動,“倘若事情敗露……”
張誌立即舉起手指,“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若供出先生,便叫我不得好死。”
莫尹凝視了他片刻,轉頭又看向程武,“從明日起,你睡在城樓,每日不定時地返回家中,等哪日張誌將信封帶回,你便同他一起返回,張誌,庸城之中有人埋伏,但他隻潛伏在我身邊,不會在意你,到時你便裝作來與程武飲酒閒玩,明白了嗎?”
“明白了。”
程武也道:“明白了。”
莫尹將兩張酒後毫無可愛之處的臉孔來回看了一遍,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倘若事情不小心敗露,全由我來承擔。”
“不會敗露的,”張誌信心十足地拍了下胸脯,一伸左手,對莫尹笑道,“先生你看,這是什麼?”
莫尹還未認出,程武卻驚愕道:“你奶奶的活膩味了你,還老子褲腰帶!”
誰也沒問為什麼,他們接受了莫尹的指示,便在今夜帶著莫尹所要的偷偷前來。
“先生,我偷到手了,那人睡得很死,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您需得快些,把裡頭東西換了,我得趁那人睡之前把東西再放回去。”
屋內點起燭火,莫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裡頭一張折疊的畫像便掉了出來。
莫尹看了一眼為他舉蠟燭的兩人,直接將畫像展開。
畫像極為清晰,畫者畫技出眾,畫中人的五官描繪得極為清晰,連同他孤高冷傲的氣質也躍然紙上,畫像旁還書寫了此人的姓名特征所犯罪責,畫像的右肩蓋了個印,清晰地寫明戶部侍郎劉叢所繪。
程武和張誌都已經呆住了。
隻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看出畫中人正是麵前的莫尹!
反應過來後,二人都未說話。
莫尹一言不發地從袖中又拿出一張畫像,這是他提前繪製用來掉包的。
張誌已回過了神,道:“先生,來不及了,直接放進去吧,上頭既封了漆,那人也未看過裡頭,不會露餡的。”
莫尹搖了搖頭,“劉叢辦事謹慎,不會做無用功,必然已提前和烏西總管通過氣了。”
張誌麵露急色,那可怎麼辦!
程武也反應過來,他亦很快便道:“要麼去驛站放把火,把這東西燒了。”
莫尹看了兩人一眼,這兩人麵上的焦急不似作偽,看上去竟全都出自真心。
莫尹放下兩張畫像。
他們大反派,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放棄的。
桌上鋪了兩張畫像,一張是莫尹本人,另一張則是他預備的假畫像。
真跡在上,假畫在下,程武舉燭,張誌研墨。
莫尹眼眸冰冷肅殺,袖子高高挽起,雙手各執一筆,一筆仿字,一筆仿印,左右手各司其職運筆如神,他雪白的側臉逐漸凝結了細密的汗珠,唇線繃得緊緊的,露出的手腕上兩道舊傷逐漸愈發紅豔。
時間門點滴而過,似是過了許久,又似是隻在須臾之間門,假像上如拓印般現出了與真跡上一模一樣的字與印!
程武長呼了口氣,竟將手中燭火直接吹熄了。
室內一片黑暗,唯有緊張的呼吸聲。
程武連忙點燭,莫尹已將畫像折好,此地乾冷,墨跡落筆就乾,他將畫像放入信封之中,又重新將信封漆好遞給了張誌。
張誌將信封揣在胸口,微一拱手,雙眼中流露出“先生你放心”的堅決之意,立刻轉身出門,還不忘踉踉蹌蹌地作出醉態。
屋內,程武鬆了口氣坐下。
莫尹手腕發紅發燙,程武見狀忙取水讓他浸泡緩解。
手掌浸在水中,微微有些發抖,莫尹看向程武,“你們不好奇嗎?”
“好奇,”程武扭臉,憨直的臉上一片赤誠,“你不說,我就不問,你幫我們報了仇,守了城,你是我們的恩人,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莫尹沉默地凝視著水中泛起一片鮮紅的手掌,他有想過事後是否要找個機會將兩人滅口,以保萬無一失。
“我和你們一樣,”莫尹淡淡道,“也是要報仇。”
*
“將軍,急信。”
信封呈上,賀煊倏然起身,親衛手中拿著信件,賀煊目光定了一瞬,再不猶疑地將信封拿下,拆開察看。
信封中如烏西總管所說,畫像、字、印齊全,畫中人是個文弱男子的形象。
賀煊放下畫像,長出了口氣。
不是他。
不是他。
嘴角不自覺地便掛上輕鬆笑容,連親衛都看呆了,遲疑道:“將軍……”
將信封隨意地丟還給親衛,賀煊道:“幫他們四處找找。”
“是,將軍。”
親衛方要出去,卻見他們將軍取下掛在牆上的馬鞭,徑直走過他身側,走得太快,甚至刮起了一點風,親衛急急跟上,“將軍,您這是要去哪?”
手掌向後有力地一揮,爽朗威嚴的聲音傳來,“去接你們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