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向入宅內的莫尹行禮,“將軍在找您呢。”
“找我?”
莫尹輕咳了一聲,腳步輕快,“現在麼?”
“將軍回來就在找您了,您快去吧。”
廂房門推開,賀煊已沐浴更衣,穿了身便服,發髻也難得的梳得很規整,看上去儀表堂堂,“你去了牢裡?”
“是。”
莫尹提袍大步邁入屋內,“我在寺裡搜到了些東西,事關重大,先審審他們。”
“事關重大?”
賀煊衝著自己身旁的位置一伸手,示意莫尹坐下,他上下掃了莫尹一眼,莫尹衣著單薄,他微微一皺眉,“牢中陰暗潮濕,煞氣太重,什麼大事還值得你親自去跑一趟?”
莫尹笑了笑,“我一個上戰場的人還怕牢裡煞氣重?”
“那不一樣。”
莫尹不同他爭辯,隻道:“茲事體大,將軍,山城造反可能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聽完莫尹細細陳述之後,賀煊眉頭皺得死緊,“朝中大臣與山城反賊勾結?這中間隔著千山萬水,這有可能嗎?”
“有什麼不可能的,山城雖不是什麼富庶地方,可它的位置極其重要,向來是必爭之地,山城王若能占住這裡,等於是掐住了整個大盛運輸的命脈,其中有多少利害關係,難道不值得一搏?”
賀煊仍是眉頭緊鎖。
“朝中數次來派兵圍剿,為何次次都铩羽而歸?將軍,你真覺著其中沒有蹊蹺嗎?”
賀煊整張臉都蒙上了濃濃的黑氣,他對朝中諸事毫無興趣,此事若真屬實,會牽連許多人,是震動朝野的大事,到時會很麻煩。
“不過將軍既受命來平叛,叛亂已平,其餘的事將軍不想管就彆管了。”
賀煊道:“既來平叛,怎麼能把事做得不清不楚就算了呢?”
莫尹手指輕點在桌上,“將軍的意思是要查了?”
賀煊沉默了許久,最終隻吐出了一個字——“查。”
比起賀軍,熒惑對於如何折磨審問俘虜,要狠辣拿手得多,審問之事由莫尹一力操辦。
山城叛賊足有兩萬餘人,牢內關押不下,分了好些地方,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百姓,隻知道跟著山城王有一口飯吃,根本不懂什麼造不造反,山城王的幾個心腹下屬也是一問不知,大部分連字都不識幾個。
隻有山城王蔡世新和丞相寧博遠算得上是核心人物。
廟裡搜出了大量朝中大臣的往來信件,對此,寧博遠也說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山城王蔡世新倒是全認了下來。
賀煊仍是覺得不可思議,山城距京中千裡,山城王原先不過一個小小衙役,是怎麼與朝中諸臣有所牽連的?但那些信件又的確是鐵證如山,賀煊不與朝中諸臣往來,對這些名字也並不熟悉,但是其中有兩個他卻是認識的,這是當年與賀青鬆同朝為官的,素有清名,怎麼也會卷入其中?
賀煊親自去牢中審了蔡世新。
蔡世新未受過刑,牢中也未曾苛待過他,隻是不知怎麼瘦了許多,渾身散發著惡臭,低著頭發著抖,不敢抬頭。
“蔡世新,這些信件都是誰寄給你的?”
“都是朝中諸位大人寄來的。”
“你是怎麼與他們勾結上的?”
“我劫了他們的東西,他們主動找上我的。”
“一派胡言,”賀煊冷道,“你一個小小逆賊,朝中諸位大人會主動找上你?”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諸位大人希望我占住山城,來日為他們提供便利。”
“什麼便利?”
“糧、錢、兵。”
蔡世新說話之間仿若要嘔吐,他乾嘔了兩聲,抬眼隻見賀煊高大地坐在他麵前,側後一人坐在陰影之中,他渾身不斷發冷,強忍懼意。
“以山城為契,篡權、奪位。”
平叛竟牽扯出了謀逆大案,賀煊不敢怠慢,即刻押著幾位主犯和所有的物證前往京師。
等靠近京城時已是十二月入冬時節,賀煊帶軍在城外駐紮,請旨入京。
驛館內,賀煊與莫尹溫酒對飲,窗外風聲呼呼,賀煊道:“嚴齊牽涉其中,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與嚴大人熟識?”
賀煊搖頭,喝了口酒,“他與我父親曾同朝為官,我父親還鄉後,他來南鄉拜見過我父親,是個很謹慎有禮的人。”
莫尹手上轉了下酒杯,輕聲道:“那將軍可要放他一馬?將他那封信件扣下?”
賀煊看他一眼,“我在你心中是這般公私不分的人?”
莫尹向他舉了舉酒杯,將裡頭的酒一飲而儘,“子規失言,將軍恕罪。”
賀煊神色微鬆,替他倒酒,“我隻是沒想到他會如此糊塗,犯下大錯。”
杯中溫酒已滿,莫尹抬起酒杯輕抿了一口,垂眸道:“官場之上,人人都披著一張皮,裡頭是人是鬼,又有誰能瞧得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