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二十三章 一彆多年(1 / 2)

“將軍, 信。”

賀煊正在倒靴子裡的沙,聞言便金雞獨立地從李遠手裡接過信封。

李遠滿頭滿臉的汗,他從驛站到軍營一路疾馳狂奔,外頭烈日當空, 馬跑得不斷喘氣, 李遠也是一樣,呼哧喘氣地盯著賀煊, 想從賀煊的表情上猜測這次從京師來的信件上會是什麼內容。

城樓下, 莫尹抬起了手, 他輕拍了賀煊的背。

賀煊感覺到他溫柔的力道, 不禁心神一蕩,隻要莫尹說肯跟他回邊境, 他就什麼都不管, 把人帶到邊境後再向皇帝上書請罪。

莫尹道:“將軍, 刀劍無眼。”

賀煊心下一凜,就聽莫尹道:“各自珍重。”

隨後,莫尹便很堅決地將他推開了。

鎧甲沉重, 悶悶的響動。

賀煊後退著看到了莫尹的眼睛, 冷冷清清的,絲毫沒有溫度。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地看著, 寒風陣陣地吹拂, 城樓的陰影寂靜地遮住了他們。

莫尹最後看了賀煊一眼,睫毛順下,腳步向後,狐裘隨之劃開一道銀白的弧線。

賀煊站在原地不動,等到他的身影徹底離開視線後,賀煊也慢慢返回騎上了馬, 重新回到隊伍中,李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地看他,賀煊臉上神情已經恢複如常,“走。”

回到邊境,年已經過去了,這是個遺失之年。

軍中少了軍師,熒惑軍群龍無首但並未驚慌失措,熒惑軍中自有他們的一套規則,賀煊也特批他們一切照舊,莫尹和周勇都不在了,另一位副將便頂了上去,在軍營中仍是獨立著。

賀煊展開信紙,一目十行地瀏覽完畢,將信件合上。

李遠試探著看他,“將軍?”

賀煊臉上沒什麼表情,將倒儘沙子的靴子重新套上,“去夜城。”

蠻部所占之地被收複後,莫尹說如若隻靠軍隊占住,此地早晚還會流失,於是便在原地再造新城,以各項優惠的政策引其餘城市的居民來住。

去年城已建成,人也來了不少。

賀煊在城內看了一圈,城內設備齊全,因圍著長燈河而建,水流灌溉充足,土地肥沃,此時正是瓜果豐盛的時候,滿城的果香。

長燈河畔,納涼消暑的人眾多,賀煊立在樹下,望過去,河上金光閃耀,波紋點點。

“待到來年此地豐收,到時我們一起來摘果釀酒,如何?”

“將軍肯出手,子規定當奉陪。”

嘴角微微彎翹著,賀煊目光悠遠地望著河麵,往事曆曆在目,翹起的嘴角也慢慢拉平了。

短短半年的時間,莫尹已升為戶部尚書。

從侍郎到尚書,看上去隻是一步之遙,其中艱險絕不止於此。

二十九歲的戶部尚書,真是駭人聽聞。

朝中尚有賀青鬆在時的舊部,賀煊入朝為官起從未承父恩,回邊境之後卻是書信一封給了父親,希望父親幫忙牽線搭橋,這才聯係上了人,得以在邊境獲知京中的消息。

夜深人靜時,賀煊常會回憶這三年的時光。

他想或許莫尹一開始就打了入軍營攢軍功,以此還朝的心思,想那幅假畫像上真假難辨的字與印,想嚴齊吊死獄中牆上血書……

想著想著,這些事慢慢就在他的腦海中隱去了。

他想起二人初見,城樓飲酒,殘陽如血,刀劍相贈,又想起他們在大漠中賽馬,莫尹拍馬先行,回眸一笑,想的最多的便是兩人在戰場並肩殺敵,將後背交給對方的場景。

他想莫尹,很想很想。

隻是不知道在京師的莫尹會想到他麼?想到在邊境的這三年……

*

湖中亭內燈火輝煌,席下絲竹聲聲,翩翩起舞,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談笑風生,酒酣耳熱之際,不免說些私密之語。

“奸佞小人,慣會溜須拍馬,憑得一張好臉,哄得聖上如此寵幸。”

“前兩日聖上病了,他居然還請旨入宮要親伴陛下左右,真是肉麻至極。”

“朝堂之上用些後妃爭寵的手段,簡直有辱斯文!”

“……如今也是越發寵得過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臉上都不免露出嫌惡之意,如此飲到深夜,宴席結束,幾人在宅院門後告彆,上了各自的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駛了多久後停下,車簾掀開,“章大人,到了。”醉眼惺忪地伸出手,由人攙扶下車,腳步踉蹌地走了兩步便坐了下來,“來人,端碗醒酒茶來。”

身旁毫無動靜。

醉酒之人微眯起眼,從眯起的眼那狹窄的視線中瞥見一抹青,那抹青偏向於藍,在幽幽的火光映照下閃著絲綢特有的光澤,令人覺得有些熟悉,章源又眯了眯眼,喉中乾渴無比,“茶……”

“都聾了嗎?章大人說要茶。”

清淺的聲音傳入耳中,同時麵上一涼,冷水潑在臉上,章源一個激靈,頓時酒醒了大半,立即睜開了眼睛,這時他才發覺他此刻不在室內,卻是在個院子裡,前方那人半翹著腿,青色外衫微微滑下,露出一雙皂色長靴,靴上白金的祥雲紋熠熠生輝,再向上一看,那人麵白如雪,眼眸低垂,正拿著茶蓋輕輕地吹著手裡的一碗茶。

“章大人,”那雙眼眸抬起,“茶不夠,我這還有。”

不日,朝中便有人上書幾人結黨營私,妄議犯上,聖上龍顏大怒,立即命人將幾人押至大理寺審理,大理寺審理之後交由刑部複核,刑部先前的尚書衛東亭在嚴黨案中被抄家流放,新上任的刑部尚書葛奇峰接管此案後不久便上書言明大理寺卿有包庇之嫌,大理寺卿石且行立即也上書彈劾。

此案震驚朝野,牽涉甚廣,從夏天一直審到來年開春,經由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三方聯合審理,期間上上下下遭貶謫得複起的官員加起來有近兩百人,終於在三月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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