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掖了唇角的血絲,莫尹有些疲憊地向後躺。
如果不是他提前對新世界有戒備,將一絲精神力帶進了這個世界,他毫不懷疑以這具身體的強度他會直接死在流放的路上。
其實第一個世界裡也是,他進入身體前隱隱約約地已經聽到搶救的醫生幾乎已經放棄,馬上就要宣告死亡,是他進入之後,才讓那具身體重新煥發了生機。
真不像大反派該有的身體素質。
莫尹神色若有所思地看著暗色床幔。
*
皇帝的遺體已經由宮人細致處理完畢。
處理時,莫尹就帶著二皇子在一旁觀看。
宮人拿著白色粉末仔細地在皇帝脖頸處青紫部分進行塗抹,二皇子看了一眼就嚇得不敢再看,低著頭不住地嗚咽掉淚、瑟瑟發抖。
宮人們倒是很鎮定漠然,在看到皇帝如此這般明顯被掐死的痕跡也依舊無動於衷。
這兩年,宮中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換了一批,剩下的一些老宮人全都被發配到了宮裡那些不重要的去處。
“殿下,”莫尹俯身在不住哭泣的二皇子耳邊道,“隻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你活得會比你父皇久。”
二皇子渾身發抖地不住點頭。
先皇子嗣凋零,整個皇室人數不多,皇帝停靈在正元宮中,接受宗室成員的吊唁朝拜,而立於上位主持的是神情怯怯眼睛哭得紅腫的二皇子,二皇子身邊的便是一身赤袍如同陰影般籠罩著整個皇朝的太師,而太師的位置似乎比二皇子來得還要正。
宗室們雖是皇室成員,但先帝多疑,未曾賦予他們多少實權,也隻能忍辱向著鮮紅的方向朝拜,同時心中憤恨地想此人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各軍將領已悉數接近京城前來吊唁皇帝,再盛的權勢也比不上軍隊。
室成員們結束吊唁朝拜,在偏殿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後照例應該出宮,幾人慢慢踱步到了宮門口,卻發覺宮門正緊緊地關閉著。
約摸一炷香的工夫後,這些宗室成員驚駭而又難以置信地理解清楚了他們現在的情形——他們被軟禁了。
朱紅宮門被踢打得砰砰作響,高聲喊罵著放他們出去。
就在這時,高高的宮門內“嗖嗖”地射入了冷箭。
箭矢上帶著火苗,宮門內的咒罵聲很快變成了哭喊哀嚎的求救聲。
莫尹立在宮門外,淡淡道:“天皇貴胄,不過如此。”
沒有了皇權的光環,這些人和待宰的羔羊有什麼分彆?
侍衛們不敢接話,將恐懼而崇敬的目光落在他們的太師身上。
這是個無畏任何強權的男人,因為他即是權力本身。
過了半個時辰後,宮門重新打開,裡頭的宗室成員華袍儘亂灰頭土臉地簇擁在殿內,麵上的神情是莫尹這兩年看得最多最熟悉的——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
很好,他很滿意。
宗室成員未如期出宮的消息,賀煊是第二天才知道的,事實上他已算是知道得快的了。
得知此消息時,賀煊立刻反應過來莫尹想要做什麼,他禁不住握緊拳頭狠狠地砸了下桌子,金絲楠木的桌子險些都被他砸碎了。
李遠驚呼道:“將軍——”
賀煊沉著臉起身,如困獸般在書房內踱步,他仰頭看向書房中禦賜的“忠義”匾額,額頭青筋嘭嘭地跳著。
這一招釜底抽薪,實在太狠了。
各處將領都在往京城內集結,可所有的皇室血脈現在全捏在莫尹手裡。
賀煊毫不懷疑,如果他們敢起事,莫尹就敢屠儘李氏血脈。
沒有了皇室,他們算勤哪門子的王?
到時,勢必就要天下大亂了……
莫尹手中握有這樣多的人質,的確足以抵得上千軍萬馬。
可是這樣做,也是將自己的野心明明白白地攤在所有人麵前,再無退路了。
賀煊胸膛發緊,他發覺自己到了此時此刻居然還不肯放棄尋求一條讓莫尹能夠全身而退的“退路”。
但莫尹真的需要嗎?
除了至高無上的權力,這世上恐怕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滿足他了。
退路?
莫尹不需要退路,而他也一樣沒有退路了。
“李遠,”賀煊將目光從匾額上移開,“讓家將們過來。”
*
深夜,整個京師都陷入了安靜的沉睡之中,除了打更人之外,街上空無一人。
京郊中一處不起眼的廢宅內,幾名身著夜行衣的人翻入牆內。
宅子荒廢多時,地上鋪滿了落葉,幾人隨著為首之人進入其中一間屋子,黑暗中,火折子被吹亮,淡淡的火光照出了周圍的環境,而舉著火折子的正是賀煊。
地麵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賀煊以腳丈量了長度,數了幾塊磚後,在其中一片磚石上踩了踩,下了命令,“挖——”
家臣們立即拿出匕首開始挖掘,賀煊借著手中火折那一點微弱的光雙目死死地盯著地麵的磚石。
一塊又一塊磚石被挖開,終於,有人壓低了嗓子呼喊了一聲,“公子,這裡!”
一塊磚石被斜斜地扔在一側,賀煊伸手摸入,微涼的風拂過了他的手指。
當年先帝與自己的兄弟為了皇位生死爭鬥時,險些落入無可挽救的境地,賀氏為了營救先帝,曾秘密挖掘過一條從京郊到宮內的密道。
後來先帝在宮內自行脫困,賀氏為免先帝疑心,便將這條密道封鎖了,隻當從未做過這件事。
賀青鬆當時還隻是中年,做主的是他的父親,賀青鬆的直覺告訴他留著這條密道,或許有一天真能救命。
他將這條密道記錄在自己的手記上一齊封存在京中。
如若有一天他的後代需要返回京城,重新卷入這滔滔大浪之時,那麼一切都會是命數。
賀煊抽出手,深吸了口氣,“挖開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