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皇室慣例, 王子應當在七歲時接受紅衣主教的洗禮,很可惜的是在七歲那年,蘭德斯遭遇了那場大火,從大火中死裡逃生後, 彆說紅衣主教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內, 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蘭德斯。
國王亞爾林對這個可憐的兒子溺愛又放任,在眾位王子中, 蘭德斯是唯一一位從未接受洗禮的, 如今已經一十六歲的蘭德斯在信仰上依舊一片空白。
蘭德斯自己並不同意這種說法,怎麼能說他沒有信仰呢?他信仰死亡、仇恨、殺戮、背叛……偶爾也信仰不加冰的白蘭地。
而現在,蘭德斯從奧斯返回莰斯堡, 決定為自己再披上一層上帝的新裝。
他選中了莰斯堡教堂,他的文書哈倫代替他與這位尤金神父有過幾次通信, 哈倫有些咬牙切齒地向蘭德斯抱怨道:“上帝啊, 教廷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虛偽而不知所雲嗎?他為什麼不能乾脆一點兒直接告訴我他需要多少錢才願意為我們辦成這件事呢?”
蘭德斯批評了他, 深沉道:“哈倫, 注意你的措辭, 你正在與一位矜持的神父通信。”
哈倫漲紅了臉,看來他的主人是虔誠地想要加入新的信仰了。
蘭德斯擦拭著獵-槍, 慢悠悠地繼續道:“而不是一個明碼標價的婊-子。”
哈倫咧開了嘴,為他們親王的粗俗開懷大笑。
比起哈倫,比爾的性情要溫和許多,言行舉止也要更體麵,麵對親王對神父的譏諷,他微笑道:“真誠的溝通會讓事情變得順利,親王大人, 拿出您的風度來。”
蘭德斯提起拐杖邁入教堂,“我的風度不會比金子更受那位神父的青睞。”
比爾堅持道:“那是因為您對教廷偏見太深,戒心太重,我聽聞尤金神父像天使一樣美好,哈倫對金錢的態度也過分敏感了,或許尤金神父真的隻是想修繕一下教堂呢?”
蘭德斯連回應都懶得回應了,隻是抬起拐杖敲了下他路過的石柱。
好吧,那石柱看上去乾淨鮮亮極了,絲毫沒有修繕的必要。
奧斯頓大陸在兩百多年前分裂成了幾個國家,有些國家還保持著從上到下的信仰,在萊錫,這種信仰的力量減弱了許多,國王亞爾林曾遺憾地表示正是由於這片大陸上信仰的缺失,那些所謂的革命黨才能夠趁虛而入折騰個沒完,他希望每個皇室成員都能堅持信仰,用對主虔誠的愛來團結民眾。
蘭德斯認為這個想法很愚蠢,民眾之所以不圍繞皇室而去聽信革命黨的鬼話絕不是因為他們的信仰不夠堅實,而是封地稅收太高的緣故。
奧斯的稅收很合理,所以奧斯沒有一個革命黨,革命黨在奧斯會被農民們舉著農具打跑,以避免那些冒失又沒有教養的人打擾那裡安靜寧和的生活。
蘭德斯慢悠悠地行走在教堂中。
莰斯堡教堂存在的時間大約和萊錫一樣久,它看上去典雅迷人極了,銀杏、白楊還有橡樹都散發著它們特有的味道,使周遭的空氣變得宜人而清香。
蘭德斯的心情逐漸好了一些,他喜歡自然的氣息,可以驅散教廷裡的腐臭味。
清晨的教堂剛做完晨禮不久,兩排白色的蠟燭在昏暗的晨光中搖曳。
蘭德斯放下拐杖,在最靠外的座位上坐下,比爾提醒道:“親王大人。”
“就算今天是見上帝,我也要求坐著。”蘭德斯道。
比爾對任性的親王無可奈何,隻好默默祈禱那位尤金神父和傳聞中的一樣,再沒教養的人在那位神父麵前都會得到淨化,他真心地祈禱著。
身穿黑袍的男人從側門走入,出現在兩人麵前時,蘭德斯搖了搖頭,上嘴唇微翹地發出一聲捕獵時引逗獵狗的笑聲,比爾不讚同地看過去,蘭德斯用口型道:“天使?”
比爾心說感謝上帝至少親王大人沒有像個下等人一樣直接喊出來,那對神父是多大的冒犯哪。
不過傳言的確是過分了,這位神父看上去溫柔可親,但要稱是天使,就有點誇大了,不過也許教廷一貫就是這麼浮誇,比爾意識到自己也在跟著親王一樣對教廷不敬,可有什麼辦法呢,奧斯連座教堂都沒有呢。
黑袍男人衝兩人微笑了一下,似乎並不在意蘭德斯的無禮,他回身拉開教堂那扇沉重的側門。
蘭德斯瞬間意識到門後的才是那位比爾極力推崇的尤金教父,他依舊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目光中充滿著放肆而挑剔的審視。
教堂中廳內的光線即使在白天也很幽暗,神像的身後那些彩色玻璃雖然美輪美奐,但對照明的效果顯然微乎其微,白色的燭光也隻是聊勝於無,而當門背後的男人緩緩走入時,整個教堂中廳似乎瞬間都變得明亮起來——
如金子般燦爛耀眼的頭發柔軟地落在臉頰兩側,一雙湖綠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傳言中眼盲的神父準確無誤地“看”向了坐姿十分懶散的親王。
對上那雙幽靜得仿佛森林一般的眼睛時,蘭德斯下意識地抬起了左手,毀容多年的親王頭一回產生了想要遮掩自己那醜陋的半張臉的衝動,手指碰到臉上疤痕時,他才想起對方是個瞎子,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放下手,手掌去觸碰靠在座位旁的拐杖,也不知怎麼,他竟然沒抓穩拐杖,“當”的一聲,拐杖掉在了地上,像在寂靜的中廳中開了一槍。
忠心的侍從連忙撿起地上的拐杖遞到親王的手掌下麵,小聲道:“親王大人。”
蘭德斯手掌下意識地按在拐杖上,又險些沒站穩,他是個天生的瘸子,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手忙腳亂過。
與此同時,莫尹也感到很驚訝。
其實在上個世界崩塌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最大的異常——那個世界的能量本源和上個世界很像。
進入這個世界,他帶入了更多的精神力,而且身體除了眼盲之外沒有其他的缺陷,他可以更多地分神用精神力去查探這個世界的構成。
現在,他感覺到了不遠處強大的能量,和上兩個世界一樣的相似感覺。
真是不可思議。
已經崩潰的能量還能再聚起?!
中廳內突然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這對傲慢又壞脾氣的親王來說可真不常見,他總忍不住想要譏諷些什麼,那些殘酷的俏皮話和他臉上的傷疤一樣如影隨形地成為將人拒之千裡之外的武器。
“奧斯親王?”
莫尹先開口道。
他看不見,要不然他真想看看這位能量強大的奧斯親王和賀煊還有裴氏兄弟在外表上有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但也難說,賀煊和裴氏兄弟也完全不像,他在兩個世界裡的樣子也不一樣,能量和外表之間聯係不大。
蘭德斯回過了神,重新拾起了他的傲慢,“您好,神父。”
聲線很優雅而富有磁性,帶著貴族那種特有的禮貌和輕蔑,但同時也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