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閉上濕潤的眼睛,“那真令我欣慰,神父,不,主教,我很高興由您來為蘭德斯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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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從國王的臥房中走出,侍衛長在門口等候著,領神父去察看升任主教所要穿的衣服,當然神父是不能看的,隻能用手去觸摸。
侍衛長道:“需要我叫位仆人來幫您試禮服嗎?”
“不必了,”神父道,“我能自己來。”
侍衛長行禮後退了出去,替神父將門關上,關門聲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神父伸手拎起禮服,禮服摸上去冰涼、光滑,還有繁複的花紋以及堅硬的寶石。
莫尹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特彆愉悅。
財富、權力於他而言隻是無用的裝飾,他所使用的工具,用來帶給他真正的快樂。
很可惜他在這個世界看不見,隻能依靠想象去揣測親王痛苦難過的臉龐,誠然,親王那狂亂的吼叫也已經極大地取悅了他,令他產生了一種殘忍而快意的愉悅,然而在這愉悅之下,似乎也有另一種非常淺又非常淡的感覺……正是那種感覺,令他想要去逗一逗、耍弄一下親王,而不是予以更可怕的打擊。
神父麵上神情若有所思。
晉升一區主教的儀式本應十分莊嚴複雜,但在宗教力量並不那麼強盛的萊錫,王權淩駕於教權之上,整個教廷的晉升體係名存實亡,國王的旨意就可以隨意決定本區的主教人選,因為著急要為親王洗禮,一切就都從簡了。
整個王宮都在忙忙碌碌地為明天的舞會做準備。
蘭德斯坐在窗前的沙發上,自從那年大火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回到王宮,比起當年在大火中死裡逃生,今日的心情並不比那時多快活。
比爾一麵收拾房間一麵觀察親王,發覺親王的臉上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表情——憂鬱,他將手裡的毯子垂了下去,萬分驚訝地看著親王。
親王的情緒從來都是大開大合,無論高興與憤怒,親王都很樂意將它們寫在臉上,他是整個奧斯的領主,不需要有任何掩飾。
但像悲傷這類的情感,比爾身為親王身邊最親近的侍從也很難見親王這樣的神情。
“親王,”比爾走到沙發旁,懇切道,“您怎麼了?”
蘭德斯雙手靜靜地看著窗外,他沒有發怒,也沒有回應侍從的關心,他是個富有的人,這並不是指他有多少封地,封地能收上來多少稅收,而是他從未覺得自己欠缺什麼,或是極度渴望什麼,征服整個大陸這樣的目標於他而言更像是宿命般的責任,他背負著什麼,他在心中極其確定,而神父令他感到原本擁有一切的他仿佛頃刻間就一無所有了……
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鑽入那個缺口,他發了瘋似的在想著神父,他不相信,不願意也不想要認為神父是那樣將肉-體與靈魂分開的人,不,他一定也是愛他的,親王一時情緒激昂,確信自己一定是得到了神父的愛的,一時又陷入更深的漩渦,懷疑神父從頭到尾都是在耍他。
可是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他一開始的冒犯令神父記恨,一定要向他還以顏色?可他已經受到過教訓了,還是他的求愛過分草率,不,不,他不該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他應該想一想神父,這麼想的話……神父到底有過多少情人……
嫉妒如同成千上萬的螞蟻一般啃噬著親王的心,他身上籠罩的悲傷轉向了憤怒,熊熊地燃燒著他!
夏爾曼在神父身邊不斷繞來繞去,那個不懷好意的家夥……
親王猛地站起身,將比爾嚇了一跳。
“神父現在在哪?”
“我去問問。”
侍從很快就問出了神父所居住的宮殿,他勸解道:“親王,您是和神父產生了什麼分歧嗎?神父他那樣溫柔善良的人……”
對侍從的誤解,親王懶得解釋,走廊中腳步聲和拐杖聲噠噠作響,門口的仆人惶恐地行禮,親王猛地推開門,比爾抬腿跟著,沒想到親王居然在門口站住了,他控製住自己的腳在原地搖晃站定,沒有撞到親王身上,“親王,您……”
“嘭——”的一聲,門在比爾麵前用力關上了。
這是個有些偏僻的房間,四麵窗簾拉得很緊,水晶吊燈上的那幾十根蠟燭都未被點燃,屋內昏暗無比,神父赤著腳踩在脫下的衣服上,他赤-裸的身體白皙潔淨,肌膚的光滑色澤如同一尊美麗的雕像,手上正提著血紅的主教外袍,他背對著大門,聽到開門聲後才微微轉頭,金色的頭發輕輕拂過他的後頸,那雙無焦距的綠眼平靜地掃射過來。
親王的心臟像是被子彈給擊中了。
神父嘴唇微微動了,“蘭德斯?”
親王喉結輕滾,他克製住澎湃的心潮,低聲道:“我要你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很願意。”
神父的神色語氣都很寧靜,這令親王也冷靜了許多。
親王雙眼之中逐漸升起渴望而期盼的光芒,他克製著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泄露那一份渴望,用最尋常不過的語氣,仿佛閒談一般,就是這麼隨便問一句,絕沒有彆的意思,也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是第一個有幸和你共度愉悅時間的男人麼?”親王道,他說完,屏住了呼吸,將目光緊緊地凝視在神父臉上。
求你了,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了——
他在心中高聲呐喊。
神父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