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的確睡著了, 在相當愉快的境界中慢慢進入了睡眠,不過當親王推開門的一刹那,他就醒了, 他假裝沉睡不醒揣測著親王接下來會采取什麼樣的舉動。
神父睜開眼睛,用他那雙美麗的綠眼睛告訴親王他醒了。
親王的表情很嚴肅,神父看不見,但能從他的呼吸中感覺到親王精神緊繃,情緒壓抑。
“親王。”
神父聲音很輕,語氣還帶著點笑意,幾乎是在調情,“我以為您更希望我是睡著的, 好讓您能夠任意擺布。”
“夏爾曼被帶走了。”親王道。
“是麼?”神父縮起長腿, 後背靠在床上慢慢坐起,他的金發全亂了, 盤起的頭發搞得他頭皮緊張, 他乾脆摘下頭上那朵裝飾的薔薇花,手指很靈巧地拆發,“我很想安慰您, 可我覺得對您來說, 王太子的下落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重要,”神父把玩著手上的寶石發卡, “好吧,我是想說, 要上床麼?”
親王站在床尾, 左手握住床上銅製的尾板,他沒有接受神父難得主動的邀請,語氣有些生硬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轉移話題麼?”
神父那雙空洞的綠眼睛在幽暗中射向了親王, 在這個瞬間,親王幾乎以為他看得見,那像兩簇鬼火一般,嫵媚又可怕。
神父的頭發放了下來,他的金發不長,隻是齊肩而已,這個長度令他像畫像中的神子,很適合他柔軟的麵部線條,顯得無害而純潔。
因為佩戴了麵具,神父沒有多修飾自己的臉,隻是出於趣味性的在嘴唇上塗抹了點口紅。
除去麵具的臉孔性彆非常的明確,一張美少年的臉孔,金發碧眼,紅唇微抿,看上去驕傲,又有些冰冷。
舞裙沒有給他帶來一點柔美,反而將他清瘦的身段勾勒得過分清晰,在黑暗中像團起的蟒蛇,靜靜蟄伏著,等待著絞殺他所有的敵人。
那麼他是否也是他的敵人呢?親王冷靜而又心潮澎湃地想,冷靜的是他的理智,澎湃的是他的情感。
“轉移話題?”神父輕飄飄道,他屈起一條腿,光滑的綢緞長裙從他的腿上散開,絲襪很漂亮地堆在大腿中間,要脫不脫,正是最美妙的誘惑。
“我隻是對彆人的事不太感興趣,”神父道,“我現在隻想和親王你一起做些有趣的事。”
“那個革命黨是從修士堆裡混進來的。”親王對麵前的引誘視若無睹,甚至有些惱火,他難道以為這樣就可以隨便糊弄過去?他在他心裡就是這麼個沒用的能隨意被美色所誘惑的男人?還是將身體當作可利用的交換工具?!這簡直是在侮辱他們兩個!
親王壓抑著怒火,“混在那足足三十個修士當中,尤金——”親王的語氣非常的嚴厲,與一開始他們相識時的傲慢不同,這種嚴厲蘊含著痛心、被冒犯的失望、被愚弄的憤怒……“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神父默默無言,睫毛輕輕垂下來,遮住了他那雙大眼睛,屈起的腿放下,交疊著向後縮了縮,看上去是心虛了。
“為什麼?”
親王用力拍了下銅製的床尾欄,整個床“嗡”的一聲晃了晃。
親王甩開手,原地來回踱了兩步,臉色很難看道:“你和革命黨勾結?!”
神父依舊是回避不說話的樣子,手指摳弄著寶石發卡,看上去像是個無意間把花瓶打碎被逮住後又不得不麵對錯誤的孩子一樣。
可不正是個孩子麼?
神父強烈的野心叫親王忘記了他才十八歲。
“我真不敢相信,”親王雙手握住床尾欄,他高大的身影像發怒的野獸一樣蜷伏在床尾,“你選擇了和我合作,還要與革命黨勾結!”
“考爾比街區……讓我好好想想……”
親王的頭腦敏銳極了,要不是這樣,他也做不了一個優秀的領主,他瞪著眼睛,一切都清楚了,“那天在小木棚裡的,我是說我去找你的那天,該死的,”他想起來他買了花和蘋果,想要去向神父求愛,親王呼吸急促,臉龐發燙,“躲在木棚裡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可憐的病人,那就是那個革命黨,我說的對麼?!尤金神父!”
親王越來越生氣,一股邪火攫取了他的心臟,他用力搖了下床,神父像飄落在水池上的花一樣跟著晃了晃。
“說話,說些什麼,來辯解,用你巧舌如簧的本事來說服我——”
親王一麵大聲說著一麵走到床頭,他雙手握住神父的肩膀,胸膛劇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著神父美麗的臉龐,“告訴我,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休想再隱瞞欺騙我任何事!”
神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害怕,他一貫是個鎮定自若的人,那一點掩藏的恐懼顯得特彆的楚楚可憐,親王不肯承認,但他的心的確一下就軟了。
“那是我以前認識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沒有辦法拒絕他。”神父小聲道。
親王的眉頭擰得很緊,“朋友?”他高聲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這麼說你是為了友誼了?!”
神父抿了下鮮紅的嘴唇,在親王逼迫的凝視下輕輕抬起眼睫,上下兩片嘴唇左右交錯了一下,神父笑了。
這笑容落在親王的眼中,親王感覺那柔軟的心頭像是被猛地紮進了一根刺。
“那怎麼可能呢?”
神父那怯怯的柔情姿態因這個笑容變了,他笑得很詭譎,聲氣也是笑盈盈的,“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友誼,一個窮酸的革命黨,哪配得上做我的朋友?”
神父伸出手用力推了下親王,親王沒有防備,竟一下被他推開了。
神父向後退著在床上站了起來,他像是很高興似的道:“蘭德斯,你真聰明,我喜歡跟聰明人一起玩。”
“玩?”蘭德斯仰著臉看著站在床上的神父。
天花板逼仄地壓下來,神父笑道:“是的,蘭德斯,我們不是一直玩得很好麼?”
“從你推門進來開始,你的一切言行舉動都好玩極了,”神父笑得很肆意,“你剛才心軟了是嗎?因為我可憐兮兮的,你馬上就心軟了對嗎?”
蘭德斯感到腦海中有股沸騰的火焰,他的雙眼中快要冒出火來,死死地攥住了拳頭,“你在耍我。”
“這顯而易見。”
“你恨我嗎?”
“當然不。”
“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喜歡。”
神父難得地選擇了誠實,反正他並不打算將主角的身心擊潰,所以他也沒必要再去隱瞞到最後,就這麼去儘情地享受主角被玩弄的愉悅,也是一件樂事。
神父提起裙擺向著床邊走去,“我喜歡你生氣、傷心、絕望、憤怒、崩潰……你的一切痛苦都令我感到愉悅,”他展開雙臂,像鳥一樣向下,蘭德斯的確對自己感到了絕望,因他竟不由自主地也張開了手,將撲下來的人給穩當地接住了,黑色的裙擺揚起,神父摟著親王的脖子,在他耳邊親昵道,“蘭德斯,我真希望我能看見,那樣我就能看到你為我流淚的樣子了。”
蘭德斯抱著懷中柔軟美麗的軀體,覺得自己擁抱了一個魔鬼,一個天生的壞種。
這世上竟然會有人因彆人的痛苦而感到快樂。
他甚至都不恨他,就隻是那麼純粹地從中獲得愉悅,就像孩子從糖果中感受甜美。
親王早已對神父不抱幻想,他知道他貪婪虛偽、自私殘酷,他的性情不像個高尚的人,比起上帝更信仰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