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撒謊?”
“是的, ”國王的態度並未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他語氣柔和,但絕不輕易退縮, “尤金,你在撒謊, 你和他壓根就算不上親密。”
“看來您是真想聽細節了。”
“不,我不想聽。”
國王沒有像迎戰般頂上去,而是再次選擇了退讓,深邃的目光凝視著主教,“不管那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 都會令我心碎。”
主教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國王的聲音很動聽。
這從他們初次見麵時, 主教就領略到了,然而此時此刻, 他感覺到國王的聲音正在撩動他的耳膜,他感覺到其中所蘊含的脈脈情意, 令國王的聲音聽上去比之前更加磁性深沉。
不是國王變了,是他變了……
兩人沉默之時, 國王輕輕吻了下主教的嘴唇,很短暫的一下, 隨後國王轉身打了聲口哨, 馬跑近前,國王將主教舉到馬上, 拉著馬韁上馬, 從後頭擁抱著主教指揮馬往森林外走。
“一開始我以為你去了馬島,所以是和他約好了在克萊碰麵麼?”
國王的語氣柔和而嚴肅,代表他現在是在商討公事。
主教不想和他交待什麼,對於自己的改變, 他有些許煩躁,反問道:“你來克萊又是做什麼?”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巡視封地,”國王低頭在主教耳後根嗅了一下,“還有,尋找你的蹤跡。”
主教默默不言,眉頭又悄悄皺了起來。
“老實說,我剛才真的很惱火也很痛苦,他長得不錯,看上去體格健壯,笑起來像個傻蛋,我想你應當不會喜歡他,可誰知道呢,”國王模仿了主教的語氣,嗬嗬笑了一聲,“你是個奇怪的小魔鬼,我可料不到你的心思。”
國王用甜蜜而溫柔的語氣訴說主教離開的這段時間,思念對他造成了多麼可怕的折磨,儘管他相信主教有能力可以在這片大陸的每一處地方行走,可他仍舊擔憂著主教的安危,有時他還會做噩夢,夢見主教虛弱地躺在他的懷中……
聽到這裡,主教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國王從背後擁著他,沒有看見,依舊在自顧自地說著他這段時間其實過得很痛苦,尤其是剛才見到主教與革命黨如此親密的舉止,他簡直像是從地獄跑了個來回。
“我感覺身體裡好像有烈火在焚燒,真是痛苦極了。”
國王表達著自己的痛苦,像是故意以此來取悅主教。
主教心知肚明,覺得國王有些可笑,甚至想下馬將國王打一頓,狠狠的,不留情麵的,絕不叫他誤會那是在打情罵俏。
“真的,”國王聽到了淩亂的腳步聲,他坐直了,以很莊重的語氣道,“你的確折磨了我,隻是我願承受,所以並不覺得那是折磨。”
阿奇爾和國王的衛隊找到了兩人。
國王先下了馬,隨後雙手扶著主教下馬,他指向了衛隊中的一小支,“你們來護送主教回到王城。”
阿奇爾已經迅速地走到了主教身邊,國王連看也沒多看他一眼,對他最信任的侍從道:“你來帶領這支隊伍。”
比爾連忙道:“樂意效勞。”
國王扭頭看向主教,“很抱歉打擾了您,”國王微微低頭,“希望您路上平安。”
在眾人麵前,國王展現了對主教的尊重,拉了馬韁預備離開,卻被主教叫住了,“請等一下。”
*
比爾好奇地看著阿奇爾,他確定他不認識阿奇爾,但不知為何覺得對方似乎有些眼熟,“你是主教的……”
阿奇爾不予理會,雙眼盯著不遠處在河邊說話的國王和主教,他覺得國王很危險,這個瘸腿的醜陋男人擁有著能將他都嚇住的可怕眼神,和老國王相比,他顯然既不懦弱也不愚蠢,這令阿奇爾感到了威脅,畢竟他現在仍然是未得到赦免的革命黨。
“你要我將他們所有人全部赦免?”國王壓低了聲音,但語氣很強烈。
“是的。”
“你覺得這是個合理的要求麼?!”
“非常合理。”
國王臉色有點難看,“尤金,我必須告訴你,僅僅隻作為蘭德斯,我是你百分百的俘虜,你想對我怎麼樣就對我怎麼樣,但是作為蘭德斯·德·哈卡特,我不會因對你的愛而作出任何有損萊錫利益的決定!”
“我從來不覺得你的愛是什麼多了不起的玩意,”主教不客氣道,“你以為我想用這個來操控你?告訴你,這種遊戲我早在彆人身上玩膩了,沒興趣再實踐一次,聽好了,蘭德斯·德·哈卡特,我要你赦免他們,是因為那本就是你們所造成的惡果。”
“如果他們能在你們偉大的哈卡特家族的統治下獲得富足美好的生活,他們會變成所謂的革命黨嗎?是你們逼迫了他們,叫他們活不下去,他們隻能奮起反抗,你不能剝削了他們,卻不允許他們反抗,給他們的反抗定罪,蘭德斯,如果這就是你的統治,那麼你聽好了,”主教語氣冷冽道,“我會毀滅你,像毀滅所有不該存在的事物一樣。”
國王沉默了一會兒,語氣逐漸又變得柔和,“尤金,少跟我來冠冕堂皇的這一套,告訴我,他們給你什麼好處?或者說你們私下達成了什麼交易?那個大高個蠢蛋看上去詞彙量不會超過兩百,你跟他不會有什麼可多說的地方,讓我猜猜,你在克萊到底見了誰?”國王盯著主教,“巴奈特·菲爾德?革命黨的領袖?”
“這種揣測與我上述所說無關,”主教道,“你必須承認失敗的統治才是造成這一切的根源。”
國王深深地凝視著主教,“我承認。”
就如同承認他對主教神魂顛倒的愛一般,他承認他的父親、祖父……甚至可以繼續向上追溯,他們做出了些不當的決策,導致萊錫逐漸走向衰敗。
“可我不會赦免他們。”
國王道:“一旦我赦免他們,王室的威嚴將蕩然無存,尤金,我不是夏爾曼,那群革命黨在我眼裡不值一提,他們選擇反抗,我選擇鎮壓,他們的反抗給許多人帶來了痛苦,我的鎮壓也會讓他們痛苦,我會將他們全部送進監獄,將他們的罪狀一條條清晰的羅列,我們犯下不同的罪責,各自都需要為各自付出代價,誰也得不到赦免,除非上天堂或下地獄。”
“那麼,”主教平靜道,“看樣子,我們是談不攏了。”
“是的,很抱歉,”國王道,“在這件事上,我不能選擇讓步。”
主教道:“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國王的視線有些強硬又戒備地看向主教,他想主教或許又要刺痛他了,他預備迎接這種痛楚,這好似是愛上主教必須承受的副作用。
主教卻不再往下說下去了,他轉身想要離開,國王卻拉住了他的手臂,國王的心跳不知怎麼有些快,“尤金,我讓你想起了誰?”
寂靜的沉默令國王的心跳加速,“誰?到底是誰?”
“一個……”主教語氣淡淡,“很固執的人。”
國王道:“你覺得我固執?”
主教道:“你我總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或許天生就該是敵人。”
這句話真嚴重,同時也令國王感到不解與不滿,“我們什麼時候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了?我們都想要征服這片大陸,不是嗎?我們是合作的關係,尤金……”國王語氣再度軟化,“好吧,你告訴我,他們到底承諾了你什麼,我可以考慮用一定的條件做出交換,尤金,我難道就真的那麼不值得你信任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敵人……”國王隱晦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人群,除了那個愣頭青的革命黨和關心他們的侍從倒是沒人往他們這看,國王將主教拉近身邊,神情和語氣都有些服軟的委屈,“這個詞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