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是有點氣惱的,他為什麼氣惱?因為國王不答應他的要求?這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呢?難道他在期待國王對他百依百順,付出一切,連國王的責任也一同拋棄?他怎麼會突然有這樣任性的念頭?就像是感染了某種病菌一樣。
“尤金……”國王再次低聲呼喚他的名字,“這樣吧,跟我一塊兒去克萊,我們好好聊聊,好麼?”
“不必了,”主教拒絕道,“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我要回王都了。”
“不,你得跟我一塊兒去克萊。”
國王握著主教的手臂,“我不能叫你生著氣跟我分開。”
“我沒有生氣。”
“你看不到你自己現在的表情,”國王柔聲道,“你在生氣,尤金,抱歉,這大概是因為我,不過我也有自己的理由,好吧,在這件事上我們產生了分歧,所以應當坐下來慢慢解決,對嗎?你可以嘗試再繼續說服我,你一直都是位雄辯家,把我駁倒,讓我心服口服,怎麼樣?”
“你不必一直用這種哄騙的語氣跟我交談,”主教眉頭緊皺,“彆叫我倒胃口。”他抽出手臂,向著阿奇爾的方向招了招,蹲坐在地上的阿奇爾跑了過去,比爾出於某種直覺和習慣,也快速地跑了過去。
“陛下。”比爾輕輕地對國王道,國王的臉色不算很好看,唇線緊緊地壓成了一條直線,看上去很憂心忡忡地盯著主教。
阿奇爾大大咧咧地張口,直接道:“尤金。”
比爾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看著這個挺英俊的青年人,想這人怎麼會對主教這麼不敬重!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比爾都這樣想了,國王的臉色就更難以捉摸了,他確信主教和這革命黨是清白的,但這隻局限於此刻之前,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呢?嫉妒這種情緒並非理智就能完全壓製的,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客觀冷靜,唯獨在這件事上他絕做不到。
“阿奇爾,”主教同樣也稱呼他的名字,一聽兩人就很熟稔,“我要和國王一起返回克萊。”
*
國王和主教並肩騎著馬,阿奇爾在前麵為主教牽馬,國王很懊惱這次出行沒有預備馬車,又或者如果隻是他和主教兩個人,那麼他也願意為主教牽馬。
身後大批的侍衛隨從跟著,國王也不好再和主教“交流”,無論是他們的私情,還是主教要求他赦免革命黨,這兩件事都不是好明麵上說的,於是整個馬隊便異常寂靜而緩慢,因為國王要遷就主教的步調。
國王餘光時不時地要偷窺下主教,觀察他的臉色,看到主教神情平靜,睫毛低垂著,心裡不知怎麼就想要歎氣。
他想到主教說的兩人或許天生就該是敵人……不禁心中一陣陣地不適難受。
是什麼叫主教產生這樣的想法?他除了熱切地向他求愛,一開始用錯了方法之外,從來沒有哪裡得罪過主教,為什麼主教會這樣想呢?
除了天生那奇異的性情之外,是否主教在黑暗中生存下來的十幾年裡,有什麼經曆影響了他?
克萊是主教的故鄉,國王一直想來一趟,等到了克萊之後,才發現這個地方就是個貧窮的村鎮。
馬隊的出現讓克萊街上的人都驚訝不已,紛紛仰頭好奇地看著,但沒人衝上去或是大叫,向他們表達出任何歡迎或是不歡迎的舉動,國王就好像是個從天而降格格不入的人出現在了克萊,這也是國王自己的問題,他沒有提前通知克萊的領主。
萊錫到底成了什麼樣子,國王想要親眼去看一看。
奧斯是國王當親王時的領地,那裡非常的富裕、安寧,比爾也很久沒有見過這麼窮困的領地,不由跟著國王皺起了眉頭。
“我想去修道院看看。”國王對主教道。
阿奇爾有些緊張起來。
他們離開克萊其實也就才一個多小時,又馬上返回了,不知道巴奈特有沒有離開。
阿奇爾沒有料到的是隻憑借他這一個表情,國王立刻就推測出了主教和革命黨的首領正是在修道院碰的麵,國王的臉色有些冷了下來,主教回複道:“阿奇爾,你認識路的。”
阿奇爾仰著頭看向主教,“尤金……”
“帶路,”主教道,“我說的。”
阿奇爾仍在猶豫遲疑,尤金是他的好朋友,巴奈特卻像是他的父親一樣,主教撇下眼睛,“阿奇爾,去修道院。”這是完全命令的語氣了,阿奇爾隻能拉著馬韁同時戒備地看了國王一眼,國王的視線有些許玩味,看樣子似乎對阿奇爾有些不讚同的樣子。
修女們原本以為主教離開了,老修女正在主教的房間裡思念著主教,沒料到主教居然返回了,她抱著主教又吻又笑,“天,尤金,你怎麼回來了,哦,我不是在做夢吧……”
老修女高興了一會兒才發現主教身後窄窄的門旁國王的身影,國王隻露出了半邊完好無損的臉龐,老修女不認識他,摸著主教的肩膀道:“尤金……”
“您好,”國王在門外道,“我是蘭德斯。”
國王穿著便服,老修女隻看他是個外鄉人,“你好。”
“修女,”主教替老修女解圍,“不用管他,您出去吧,我有話要和他好好商議。”
老修女看出主教神色嚴肅,馬上就答應了,出去後看到走廊裡站滿了人和國王那受傷的臉不由一驚,“上帝保佑。”修女對國王道。
“上帝保佑。”國王難得地很拘謹地回複道,給比爾使了個眼色,比爾心領神會,知道國王要和主教密談,於是招手命令侍衛一同離開,老修女驚訝地看著他們,用表情在詢問他們的身份,比爾尊重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您請跟我來。”
主教又探出臉,對靠在牆上的阿奇爾道:“去找巴奈特過來,告訴他,他要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立刻來。”
阿奇爾道:“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不必擔心,他會主動來找你的。”
等門外的人都走得乾乾淨淨,主教回到自己從小居住的屋內,卻見國王正在撫摸他靠窗的書桌。
“這是字母麼?”
國王撫摸著桌上凹凸的印記,時間有點久了,摸上去很光滑。
“是的。”
國王手掌輕輕地蓋在上麵,低聲道:“你真頑強。”
一個盲人能學會寫字,國王心裡既心酸感動,又由衷地為主教感到驕傲。
兩人久久沉默,主教不知道在想什麼,國王想象著主教年紀小小的,一個天使般的小孩子,卻看不見,隻能在黑暗中摸索著未知的世界,心裡一定憤恨難受極了……
“這不算什麼,”主教道,“剛才一路上我仔細思索了你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國王沒有陷入狂喜之中,反而戒備了起來,主教順了他的意思跟他一起返回克萊,絕對不是就這麼投降了,國王感覺自己像是要迎接一場戰役一般,不由又搖頭苦笑,難道彆人戀愛也是這樣血雨腥風麼?可是心裡又感到另一種異樣的甜美傲氣,因為隻有和主教這樣的人戀愛才會有這樣與眾不同的感覺。
國王擅自將兩人的關係放到了戀愛中,麵色不由柔和無比,“但是?我想你要說但是了。”
“但是就不必我來說了。”
主教將身體向旁邊挪開一點,冷冷道:“巴奈特,你和國王好好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