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if線之胡不歸 表白心意(2 / 2)

陳川海的本事,他是最知道的,詩詞策論樣樣都不如他,沒點靈氣,董庸他也是認識的,倒也是個狂生,卻也真有幾分詩才,也是可惜,落在國子監,沒得出頭,才成日裡這般憤憤。

莫尹上樓時,董庸衣衫半褪,赤著胸膛,滿麵通紅,一隻腳踩在人背上,左手執酒,右手揮舞,口中大罵陳川海是縮頭烏龜。

陳川海是莫尹同期的狀元,性子沉穩老實,此時麵色也是漲紅,指著董庸道:“有辱斯文——”

亂哄哄的一團。

章洪拉著莫尹衝進房內,火上澆油般道:“翰林首才到了,爾等再敢猖狂!”

董庸罵到正酣,見莫尹走入,嘿嘿一笑道:“梅雪探花郎,十年寒窗,不如天賜藍顏哪——”

莫尹冷眼看他,“彆說閒話,要鬥詩,就來鬥。”

眾人一陣沸騰叫好,桌上酒席全推撒在了地上,筆墨紙硯橫七豎八,翰林與國子監分立兩邊,氣勢洶洶地擁著各自出戰的人選。

莫尹與董庸相對作詩,以酒為開題,兩人皆是筆走龍蛇,運筆如飛,莫尹方才換得衣裳,通身的潔淨清朗,與董庸放肆之態全然不同。

然而幾輪換題之後,莫尹越寫越快,下筆字也愈發狂放,大開大合,氣勢如虹,翰林院的人跟著他寫的詩來念,口舌生津,眼睛發亮,聲調越來越高,越來越亢奮,反觀董庸,麵上一開始的瘋癲笑意慢慢轉為謹慎不言,額頭上汗也越來越多,下筆逐漸猶疑不定,目光時不時地瞥向對麵莫尹,顯然是落到了下風。

“我來——”

國子監另一位學錄推開了已快要力竭的董庸,大喝道:“翰林首才,讓我來會會!”

“來、來、來——”

廂房內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莫尹起初沒當一回事,之後愈戰愈勇,愈戰愈酣,頭臉脖頸也都出了汗,伸手道:“拿酒來——”

冷酒入喉,莫尹喊了聲“痛快”,提筆再寫,竟是力透紙背,一首詩寫罷,三張紙上墨跡皆是字字清晰,叫眾人驚歎瞠目,再看他以“雪”為題所寫的詩,清麗動人,寒芒畢露,竟是難得的佳作。

如此吃酒鬥詩,直鬨了有半個時辰,國子監的人全都醉了倒了,最後無人再上前執筆,章洪興奮地一手拉著莫尹的袖子,一手對著國子監眾人揮道:“誰還不服!”

莫尹抬手飲酒,隻覺心中堆積的鬱氣終於去了一些。

他聽得同僚讚他詩書雙絕,心中竟是冷冷一笑,詩書雙絕?琴棋書畫,君子六藝,他有哪一樣輸給旁人?

罷了罷了。

心中又是一陣難言的苦楚,莫尹甩開了章洪的袖子。

“莫兄,去哪啊——”

莫尹擺了擺手,兀自丟筆離去。

天香樓建在江邊,莫尹去到江畔一側無人的回廊上,江風吹在滾燙的麵上,他深吸了口氣,無聲一笑,嘴角輕向下撇,又是一笑,今日真是吃醉了,他微眯起眼,望向茫茫的江麵,江麵黑且沉,叫人瞧不見它下麵是什麼。

莫尹散開了衣襟,抬手撐臉,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一段段飄過,失怙失恃,貧困潦倒,勤學苦讀,倒不知是為了什麼了?

人生在世,求一個稱心如意。

高中探花,他算得上稱心如意了麼?

興許在旁人眼中是這般,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得歡顏。

他不是在意一個狀元的虛名,而是於此預見了一些黑暗,如同這江麵一般,表麵看著風平浪靜,下頭卻是深不見底,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江風陣陣,將他身上出的汗吹乾了,內衫半濕地貼在身上,叫人覺著粘膩不適,最好是跳下江去,痛痛快快地洗滌一番。

莫尹垂眼看著江麵,又笑起來,笑自己傻,這念頭怎麼跟尋死一般?

他是不會做那等傻事的。

人生困苦是常事,他不會就此認輸的。

莫尹深吸了口氣,半靠在江麵圍欄之上,半眯著眼,正在似睡非睡之間。

“嘭——”

莫尹猛地睜開了眼睛。

平靜的江麵砸開了一朵巨大而汙穢的水花。

有人落水了。

莫尹手抓了圍欄,不自覺地探過身,他的眼力極好,即便在黑暗之中,仍是借著天香樓內散發的燈光看清了江麵上……沉下去的似乎是個人……

“有人落水了——”

樓裡也終於有了動靜,大呼小叫起來。

莫尹攏了攏散開的衣裳,回身往內走,而就在他腳步移動之時,他耳尖輕輕一動,聽得樓上廊處也有疾走之聲。

那人腳步極輕,應當是個練家子。

莫尹先抬頭向上看了一眼,又再看了一眼漆黑的江麵,麵色也沉了下來,從此地偏僻之處快速返回到了廂房,廂房內東倒西歪,醉成一片,翰林國子監此時倒又不分你我了,董庸同張程還親熱地抱在了一塊兒。

莫尹不再多看,提步從房內走出,眾人聽聞有人落水,已全擁到圍欄處去看,樓內反倒清淨無人,莫尹順勢上樓,沒走幾步便與下樓的人迎麵撞上。

——是賀煊。

兩人已有月餘未見,乍見之下,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賀煊一身皂衣打扮,渾身未做任何配飾,神色鎮定,隻一雙眼在看到莫尹時便亮了起來。

“你……”

莫尹方開口,賀煊身後有人又急急下樓,莫尹與賀煊同時閃到一側,給人讓了路,兩人都靠在了牆麵,目光相對,莫尹微一眯眼,“有人落水了。”

“我聽著了。”賀煊道。

莫尹盯著賀煊的眼睛,道:“我方才正在轉角廊簷下散酒氣。”

賀煊神色不變,“你身上酒氣很濃。”

“你身上……”莫尹微一探身,鼻尖極快地從賀煊麵前掠過,“……倒是沒什麼酒氣。”

賀煊道:“來這裡見個朋友,朋友有些事不能來了,一個人喝酒沒什麼意思,就不曾飲酒。”他拱了下手,目光雖是戀戀不舍,但仍道:“先失陪了。”

他錯身過去,莫尹扭頭伸手如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賀煊頓住腳步回頭。

莫尹仍盯著他。

“你……”

莫尹的話再度被打斷。

“殺人了——”

外頭驚叫連連,莫尹的手猛攥了下賀煊的袖子。

本來看熱鬨的人又全跑了回來。

“殺人了殺人了……”

莫尹耳中不斷聽到這般驚慌失措喊話的人,他手一用力,不假思索地將人拉到了身前,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你殺人了?”

賀煊沒料到今日會在此地與莫尹碰見。

如果他知道的話,他絕不會選在今日下手。

莫尹的敏銳,他與他並肩作戰那麼多年,最是知曉不過,認,還是不認?

若認了,如今的莫尹會怎麼做?

若不認……他在他麵前是說不得謊的……

“我……”

“彆說!”

莫尹急促地打斷了賀煊的話,冷厲地盯他一眼,放開了手,道:“快走。”

賀煊定定地看著莫尹,目光又是癡了。

莫尹扭過臉,皺眉道:“還不快走?”

賀煊再看了他一眼,轉身即走,莫尹這才轉過臉,皺著眉看賀煊的背影,然而他沒走幾步,竟又折了回來,疾步向著莫尹走來,莫尹都未來得及閃躲,便被賀煊近到了身前,猛地一傾身,莫尹向旁一扭臉,帶著熱氣的聲音偏飄了過來。

“他是該死的。”

賀煊靠在他的臉邊,同他耳語道。

“子規,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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