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3610 字 3個月前

哦,那這位芸娘的爹爹應該是位鄉紳。

“既然如此,你又憑什麼說你爹爹嫌貧愛富?莫非他放著青年才俊不要,非逼著嫁給你一些個七老八十的土財主?”褚錦就想不通了。

芸娘愣了愣,還是搖頭,“倒也沒有。”

“那你爹可是真冤枉!”展鴒和褚錦異口同聲道,突然覺得這芸娘他爹真慘啊!

這人到底是乾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就被親閨女說嫌貧愛富啊!如今寧肯私奔,也不肯叫情郎上門求親?這都什麼邏輯!

芸娘顯然沒想到自己說的越多,反而取得了反效果,也是有點著急了,忙道:“早前我姐姐原本傾心於一位秀才,那秀才上門求親,沒說完就被爹爹三言兩語打了出去,轉頭就逼著她嫁給了旁人。如今,我與王郎自然就更不敢提了。”

展鴒就問:“那你姐姐如今如何了?”

芸娘眨巴著眼睛想了會兒,有些遲疑地道:“她嫁了個舉人,如今隨夫君在外地上任,也有幾年沒見了,不過瞧著書信上寫的,應該不壞吧……”

頓了頓又有點氣惱的道:“隻是必然是爹爹同她說了什麼,有些不大像童年時候的姐姐了。如今她書信往來時也時常勸著,說些富貴繁華的好處了,唉。”

展鴒就在心裡嗬嗬幾聲,那肯定不壞啊!人家如今也是官太太!之所以勸你是人家如今想開了,也覺得自己當年做的蠢事不靠譜,不願意你這個妹妹再走她的老路罷了。

你的眼光還不如你姐呢,好歹當初人家挑的是個秀才,你看上的直接是個書生,白身書生,半點功名都沒有!

白身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全然看不到希望的漫長未來!

從白身到秀才的距離,或許有人一年就跨越了,可絕大部分人都倒在這上頭,成了畢生難以逾越的天塹。成了秀才也還沒完呢,除非能中選廩生,每月有些個朝廷撥下來的銀米,好歹算是有穩定的收入了,不然還得繼續投本兒,隻進不出。

誰知道什麼時候能中舉?即便中舉,若要繼續往上考,還得花錢!若要從這會兒就選官,也得拿銀子疏通關節……

兩個字:熬,錢!

這麼說或許有點兒俗氣,可也是很現實的問題,老百姓居家過日子不就是開門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七件事麼?哪一樣缺得了銀子?你弄一個百無一用的白身書生,你養他啊還是他養你?

就你們倆這私奔都不利索的樣兒,怎麼過活?喝西北風嗎?

作為一個才親自送著戀人上戰場的姑娘,褚錦明顯已經有點聽不下去了,很有些不耐煩的道:“這有何難?若你與那什麼書生當真是兩情相悅,就叫他向你爹爹求親吧!你私奔都不怕啦,還怕為自己爭取下半生的幸福嗎?”

芸娘卻好像嚇壞了一樣,隻是搖頭,翻來覆去的說爹肯定不會同意的。

褚錦氣個倒仰,“你們連試都沒試過,就下了斷論!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展鴒也是難得看見這樣的傻蛋,左右無事,權當打發時間了,就耐著性子問道:“那王生家中可有什麼人?他身上可有功名?會做什麼營生?有何產業積蓄?”

說到這個話題,芸娘倒是健談許多,就道:“父母高堂俱在,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如今都住在一處。他正在讀書,來日定會有功名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一個讀書人又怎麼能去做營生,豈不失了體麵?”

至於積蓄和家業更是提都沒提。不過這也沒什麼要緊的,因為早從那書生的穿著打扮和言行舉止來看,就必然不是什麼高門子弟,私奔連個車都沒有,直接牽頭小毛驢光著腦袋就出來了……

不過該慶幸他好歹沒叫小姐跟自己一塊步行嗎?

如今就更好了,還沒到目的地呢,就已經開始要小姐當首飾了!

展鴒歎道:“那你可曾想過以後?”

芸娘點了點頭,有些羞澀卻又有些向往的說道:“王郎說了,我們就往南邊去,在那風景如畫的江南置一所小院,也不必那般奢華,每日談詩論畫,觀雲起雲落,賞湖光春色,不理世俗煩擾,平平淡淡地過此一生。”

對麵兩個姑娘聽了就想翻白眼。

倒是挺會想的,還知道去江南,你們也不想想江南一座院子多少錢!每日談詩論畫……就這樣也能叫平平淡淡?

若是真平淡,你們兩個就該荊釵布裙粗茶淡飯,隨便找個山溝溝自己開荒挖地,養雞養鴨種田種菜,那才叫真的平淡呢!

展鴒被她的天真逗樂了,“那你們吃什麼,穿什麼呀?日常消耗的銀子從哪兒來呀?”

聽她的意思,兩個人都不是乾活的,說不得也得丫頭婆子的買起來,便是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麼耗費呀。

芸娘就道:“我帶了些細軟出來。”

她還沒說完就被褚錦不耐煩的打斷了,“還不是從你口中那嫌貧愛富的爹那裡拿來的!”

她與父親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來,感情遠比尋常父女來得更為深厚,早在聽芸娘莫名其妙的說自家父親不是的時候就對這個姑娘的印象跌到低穀,這會兒又聽她說這些傻話,自然忍不住了。

芸娘被她說得愣住了,顯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褚錦又冷嘲熱諷道:“你隻說自己父親的不是,卻不想想他錦衣玉食的給你養了這麼大,是多麼不容易!如今說著人家的壞話,又要跟人私奔,又要花人家的錢,這算什麼道理?”

就算養頭狼也能熟了,若真有骨氣,就該空著兩隻手出來,自己白手起家去!

如今這芸娘的做派,豈不是吃裡扒外?端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就沒這麼沒有良心的。

芸娘都給她罵傻了,愣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展鴒拍了拍褚錦的手,“稍安毋燥,不是每個人都跟你這樣懂事兒。”

褚錦哼了聲,終於沒忍住,發了個白眼,“我就是瞧不上她這樣兒!”

這哪裡算懂事?隻是最起碼的人倫道德,小孩子都懂得知恩圖報的,沒道理你這姑娘這般年紀了還是什麼不曉得!

說著又巴巴的問道:“我起來問你,你那什麼勞什子王郎的,是會打獵還是會種田,或許會打魚、做木匠?”

芸娘聽了皺眉,有些不大高興的道:“他是個讀書人,自有錦繡文章。”

口口聲聲讀書人,好像多麼了不起似的,她偏不稀罕,偏偏就愛夏白那樣的武將!

褚錦冷笑一聲,“既然是尊貴的讀書人,那麼我請問你,他的錦繡文章是能吃還是能喝?炒菜時能當油還是當鹽?天冷了能當皮襖還是棉被?”

芸娘本能的搖頭,剛要說話就被諸錦打斷,緊接著便是一連串問題,轟的她頭昏眼花,來不及辯駁反應:

“你可會織布?”

搖頭。

“那你可會女紅縫紉洗衣做飯種田種菜?”

搖頭,搖頭,還是搖頭。

褚錦滿麵譏諷的道:“感情你們兩個什麼都不會,專等著挖老丈人的牆角,就這樣,還好意思說什麼人家的壞話?做什麼春夢呢!”

她這話說的又急又快,堪稱犀利,直接就把芸娘說哭了。

“你們如何這般世俗?”

展鴒和褚錦:“……”

兩人強忍著惡心,齊齊翻白眼,然後異口同聲理直氣壯的道:“我們就是這麼世俗!”

真清新脫俗的話,有本事你不吃飯睡覺啊!

褚錦越發來勁了,恨不得抬手給這姑娘一悶棍,當場給她打醒了,“你們倒是不俗,整天想著風花雪月,有情飲水飽,日後喝西北風嗎?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樣不是你爹娘賺錢買來的!還什麼王郎讀書?光是他跟人私奔的名聲就夠好了,若要傳出去,誰敢要他當官?也不小了,連個秀才都不是,還指不定考不上考的上呢!你隻道科舉是那樣容易的事嗎?十年寒窗苦,三天兩天還好,三年兩年的,他還有功夫跟你整天風花雪月嗎?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外出交際、尋訪名師,哪樣不要錢?”

“你,你們莫要汙蔑他,”芸娘給她說的臉都白了,很有點搖搖欲墜的樣子,不過還是強撐著嘴硬:“我能吃苦!”

展鴒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對,你能吃苦。”

雖然她說的是肯定的話,但誰都能聽出裡頭的諷刺。

才私奔了幾天就在路上病的要死要活,嗬嗬,還能吃苦呢!

展鴒站起身來,去後廚房拿了一塊從沒用過的乾淨抹布,啪的丟在芸娘麵前,麵無表情道:“你試試這布。”

臉上還掛著淚珠的芸娘不知她怎麼來了這一出,不過還是本能的伸出指尖摸了摸,旋即皺起眉頭,“這樣粗糙。”

“你還真彆嫌棄,”展鴒冷笑道,“既然都決定拋棄一切跟情郎同甘共苦了,且做好準備吧!這不過是市麵上的尋常棉布罷了,等閒人家也不舍得時常扯了做衣裳呢!這還算好的,還有更粗糙的麻布棉布,穿慣了柔軟絲綢的你且等著吧!到時候你們沒了銀子就隻能穿這樣的!興許連這個都穿不上的。”

她打量下芸娘身上的衣裳,“你這料子雖然不是一等一的江南織造,可也是外頭的好貨,一匹少說得十幾甚至幾十兩銀子,如今光你身上穿的這一身,隻怕也得三/四十兩銀子呢,足夠一戶百姓過上一兩年了!若果然做好了同甘共苦的準備,且先脫了這個,換上棉麻衣裳! ”

褚錦最瞧不起的還是那王書生,口口聲聲喜歡人家,卻連個其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給不了,就這樣竟然也敢帶著姑娘私奔?!

回頭事情一旦發作出來,他是個男人,外頭不過議論一陣子就罷了。等到風平浪靜,隻要沒有政敵故意針對,他照樣科舉、照樣為官作宰!當然前提是你有本事,可瞧著這個模樣也夠嗆。

可姑娘家就不一樣了,跟著一個野男人出去帶了這麼長時間,孤男寡女日夜相處的還有什麼名聲可言?若是果然能嫁了這人也到罷了,若是嫁不了,哪個好人家還願意要?豈不是自己抓了一頂綠帽子來戴!

展鴒語重心長道:“聽我們一句勸,現在回頭還不晚,若那王郎果然心思細膩,就回去跟你爹爹正式登門求親三媒六聘,一切走流程,該怎麼著怎麼著,隻是想著給你做臉。如他連這點事都不敢,叫人如何相信?還談什麼未來!”

褚錦又連恐帶嚇的說:“照我說,你的王郎才是個嫌貧愛富的呢,如今喜愛你,隻怕也是瞧上了過你家富貴和你的容貌。等到你真跟他過苦日子去了,風吹日曬粗茶淡飯,也沒有人伺候,待過幾年,你容顏衰老肌膚粗糙身段走形,是個外頭常見的黃臉婆子啦!待到那時,你還真敢如此斬釘截鐵的說他依舊愛幕你,待你像當年那樣嗎?”

褚錦的嘴皮子向來是利索的,更兼她眼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對這些厲害得失更是門清,說起話來也跟刀子似的,一下下直直的往芸娘心口裡紮,隻將她刺的體無完膚。

一句話,彆說什麼情深意重的,王書生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已經證明了他是個自私鬼!

沒有金剛鑽彆攬瓷器活,若你果然有擔當有本事也無所謂,可問題是,你不是啊!

假如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對這個姑娘一往情深,就該去正正經經的上門提親,如今卻鬨出個私奔來,又算個什麼呢?